我所知道的野人

我虽然花了一年的时间研究野人,并写了一本10万字的报告文学《柔佛野人真相》,然而,关于野人“是人还是兽”这个基本问题,还是说不清楚。野人抛出来的各种问题,却考验着我们,至今依旧氤氲,折射出社会处理疑难事务的分裂性态度。权势者听说我们有几张野人图片,立即叫人前来索讨。也幸亏没有捉到活生生的野人,否则一定沦为权势者的私人宠物。权贵养野生动物,古已有之,此地亦然,无妨多养一头野人。

政府基本上是一种功利主义的态度,媒体炒热后,深恐被民众责为没有作为,便也来凑热闹。却不肯听从科学家的意见,大阵仗进入深山野林“追踪”搜索,还打算弄个网站跟世界野专接轨,打造柔佛为世界野人研究中心。

柔佛因而名噪一时,然而看见野人的飘忽难于捉摸,没有具体的物证可以摆上台面,高官也没有跟野人面对面接触,一切“道听胡说”无从谈起,担心遭人嘲笑,一阵热潮之后便悻悻然放弃,把野人交回给民众。让民众自行阐述这个“超自然现象”,官方不再给出定音,回到几十年来秘而不宣的状况。

政府既没有请专家作长久研究的耐心,也没有看到野人可以开拓的新学问新视野,这跟海马海牛绝迹后,政府始终没有给它留下一座水族馆的鼠目寸光同出一撤。主持大局的官员本身,就缺乏科学常识,半信半疑,短期内换了几个。一只政治的手在背后操纵。官员要给“政治正确”把关,把这野人搞得极其敏感。按了下旋键之后,这个事件便任由自生自灭。

柔佛有亿年来原封不动的原始森林,食物链丰富,豢养一个野人家族或有可能。整百年来野人的迹象、物证、传说、叙述和迷信,源源不绝,在我一年的业余收集里,居然可以写出十几个确确实实的目击事件,这特殊现象难道不值得文明社会穷其根源吗?说不定还可以解开克罗马农人和尼安德特人的历史谜团。政府要是拿出一点意愿和诚意,作有系统的收集研究,长久经营,一个文物馆和一本厚厚的史料专书,应该早已光荣面世。

对森林和野人有生杀大权的政治人物,显然缺乏为人类文明贡献力量的思维。他们之所以关心这个课题,纯粹是基于好奇心,此外没有更深远的理由。当他们被告知,这只是一种灵长类动物的时候,也就认定它是没有“人性”的。好奇心仿佛得到了满足,不再有追求的欲望。却担心那些“无用”的蛛丝马迹,一旦被鉴定为具有研究价值,森林的价值也就无端端倍增,就或有人站出来,为它申请“自然遗产”地位,要推平可就难了。政府还得出钱出力,保护森林,这可是叫那些资源掠夺者情何以堪?

野人似乎还跟种族主义扯在一起,难分难舍。政治人物的论述里,就出现“野人既不是马来人,也不是华人或印度人”这种愚不可及的说辞。深恐一旦野人被定位为“原住民”,对另一种原住民将构成冲击。也就有腰斩一切研究的念头。

哥打丁宜的马涅河(Sungai Madek)和冷久河(Sungai Linggiu)流经的浓密森林,是野人之乡,原住民常常在这里跟野人邂逅。这里,也蛰伏着一座黑石砌成的古代碉堡,有宽阔的城墙,和一座占地40平方英尺的堡垒,城墙上有孔洞,叫“哥打格朗吉”(Kota Gelanggi)。

这名字源自泰语,意思是“珠宝盒”。相传它隶属于泰国大城王国,就是民间传说中,失落的第12Naksat城市,建于650年至900年之间,距今已有1100年到1300年历史。中国当时是唐朝。

1025年,印度南部的淡米尔统治者拉贞德兰乔拉一世,挥军来到马来半岛,消灭了马来王朝Gangga Negara后,对哥打格朗吉进行掠夺。19世纪末20世纪初,欧洲学者兼行政人员Dudley Francis Amelius HarveyRichard Olof Winstedt爵士和探险家Gerald Gardner,也曾报道这座古堡。欧人制作的马来半岛旧地图,有一城市叫Polepsi,位于半岛南陲,指的就是哥打格朗吉。以前这里是一座城市。

可见早在1千多年前,远在苏丹阿劳丁利亚沙二世,建立柔佛苏丹国之前600年,种族混合的大势,已在这里轰轰烈烈展开。暹罗人和淡米尔人,已在这里出现。后来,不按照时间顺序,还来了马来人、武吉斯人、班家人、爪哇人、亚齐人、阿拉伯人、米南加保人、武吉士人、葡萄牙人、荷兰人、英国人、日本人,还有更早的岛民、原住民。

比哥打格朗吉更早的汉代,华人就已经登陆“皮宗国”。这是柔佛西南岛屿Pulau Pisang的古称。不管以什么身份和姿态出现,各自把各自的文化带来了这里,教化这蛮夷之地为文明之邦。

然而,今天的政客,还是不承认种族融合的事实,执意搞狭隘的单一民族文化。国家文化不是打造多元色彩,而是强调“原有民族”特定文化。其他文化必须经过筛选,胥视是否“适当”,才可被接受。而适当与否,要看“政治正确”与回教因素。

2004年,独立学者莱米仄罗斯(Reimy Che Ross),发表研究报告《哥打格朗吉——失落之城》,引起国内媒体的广泛报道,形容为一个“重大发现”。博物馆古物部门于是宣布,该馆要进行一项“大计划”,以确定哥打格朗吉的存在。

20057月,该馆发言人说,由一批博物馆和政府人员组成的搜寻队伍,在冷九地区进行了一个月之久的寻找,并没有发现这座失踪的古堡。结论是,它并不存在。然而,在媒体追问下,发言人终于承认,莱米的研究是非官方的,因为没有博物馆的人员参与,“政府其实不想让民众知道真相。”

这掩盖的功夫做得蛮好的,今天,绝大多数柔佛人民,都不知道州内有这样一座千年古堡,就是明证。

比所有人更早来到这里的,可能就是这些“民智未开”、不会对任何文化造成冲击的野人。然而当局对野人的态度,跟对待哥打格朗吉是一样的:封杀。

2006中,一批政府官员和大学教授组团进入哥打丁宜的深山野林,对野人进行了一次搜寻。他们看到了野人的大脚印,相信不相信却很难说。该年年杪,天然资源与环境部宣称,“野人是有人蓄意制造的一个骗局。”

2010年,哥打丁县士满朱土展区出现的两个清晰大脚印,官员们前往制成石膏模型后,整个儿挖掉了。据说是携往首都作研究去了,却又不见有什么成果公布,大概是毁尸灭迹了,颇令居民和野人“义工”感到失望。

看来,野人把太多的脚印送给了柔佛子民,以致他们习以为常。说着说着,便说成那些脚印,不过是人类自己的恶作剧,本来就是人的脚印,被水冲成特大号来哄骗人。

一个脚印能说明些什么呢?我们天天留下多少脚印?谁管得着一个脚印的作用?我们站立的年代太久了,未免对顶天立地而行不当一回事,早已忘了250万年前,非洲的露西站立起来那一刻,那份与万兽分道扬镳的兴奋。

马戏团的帷幕拉开,人和兽同时出场,谁的姿势比较优雅?还不是手脚分工直立而站的壮男美女?四脚着地背脊朝天之辈,跳起舞来可彆扭多了。人仅仅依靠站立之功,柱地通天之下,便能让宇宙一股真气贯穿全身,与大自然合而为一。

野人最大的“成就”,正是它的能够直立行走。在这方面他和人一样,比诸猩猩、人猿和猴子这些灵长类,更加习惯于直立。他被发现的时候,大多数是站立、奔跑或蹲着。跑动时极快,像一团黑影。它高大的身躯,因站立而更令人害怕。我们在森林溪边见到的野人脚印,总是单独的一个,有些深陷泥里,清晰可读。另一个相隔在数尺之外,和四脚兽的双双对对明显不同。他的手因为不必帮助行走,所以会做一些跟人类相似的事情。

野人的巨灵之掌拿来做什么的呢?这是最令人好奇的地方。我们从来没见过巨大的手印,出现在脚印的旁边。却常有小树被连根拔起,粗枝连皮被硬扯下来迹象,显然为一种大力所为。把一头野猪挟在腋下,该是他的拿手好戏。

气功师和科学家都想挖掘野人的秘密,关于气场和人类学的课题,然而要有善良的心,才能跟野人拉近距离,贴身交流。而不是拿一枚犬牙之类的遗物,说出一番冗长的假设。科学家大多采用外形推论内在本质的方法,在显微镜下发现有像人的东西就说是人,发现像兽的东西便说是兽。从脑壳的大小、尾巴的有无、体毛的多寡、体形的高矮、食物的种类等外形特征,来判定它哪一点接近人类,又是哪一点仍未脱离动物。

这种达尔文式推论,只能用于野兽不能用于人。如此,先自把野人定性为兽,然后看他进化到什么程度,若是接近人类又是哪个时期的人类?这套东西真把人们搞得喘不过气来。对于不是科学家的我们,不敢非议那一番分析的缺乏道理,却觉得这种研究很不靠谱,难得有斩钉截铁的结论。毕竟,研究室只能掌握具体事物,却摸不透、也看不见,控制着那生物一举一动的灵魂。

人跟动物,都有一副物质之躯,组成的元素并无二致。要在这方面区分人跟兽,缺乏科学基础。最根本的不同,在于人的灵魂不同于兽。这灵魂赋予了人思考、想象、分析、记忆、创造的能力,而动物的灵魂只有感觉,没有抽象思维的能力。要从这个角度才能分辨人和兽。然而,已涉及宗教的范围了,岂是科学家可以妥协的?从外表鉴定灵魂,必然要堕入一个无可自拔的陷阱,因达尔文主义至今为止,仍旧不能解释人类学上的种种疑难。

人在胚胎中孕育成形,形态有时像虫,有时像鱼,有时像两栖动物,并不是一开始就像人,外表其实具有欺骗性。不管他像什么,只要他的灵魂是人的,就必然迟早会成为我们之中的一分子。

所以要研究野人,最直接了当的方法,就是让它活下来,近距离观察他有没有被调教的本能,有没有人类的感情。而要做到这一点,政治人物不要害怕被野人的飘忽所玩弄,要对它有善意,要有宽大的胸怀。撇开一切政治偏见、政策歪曲,明确地列出保护性措施。首先要确认,他是一个有生存权利的生物。

过去人们捉到野人,献给女王、苏丹、皇上和将军,给这些上等人作娱乐。把野人当玩物,满足人类的征服欲。再再说明,不过是另一群民智未开的“野人”。

马来人口中的“马瓦斯”、原住民口中的“锯牙鬼”、“芭窑鬼”,华人口中的“山人”、“山鬼”,林林总总的称呼,也不知起源于何时,也不知是否指向同一种生物。看来,野人跟每一个种族,都很接近。姑且不论其种族出身,它属于马来西亚,也属于世界。

社会的鸿沟与迷思,集中表现在这遥远的野人身上。直到我们真正地接触了它,才会发觉,不管红毛的、黑毛的、棕毛的,还是拐脚的、拇指倒钩的、拇指和脚板呈直角的,都不是问题,如黄种人和黑种人、红种人和褐色人,互相对视,不再理会皮肤的特征,咀唇的厚度,眼睛里的那一层蓝,而是看到他跳跃的心,是否都是一个频率,血液的流淌是否同一个方向。无需小题大作、大惊小怪于文化的差异。那时再谈起野人,就温馨多了。

2010年,2021623日改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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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打丁宜千年古堡图(网络图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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