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从祥林嫂谈起

鲁迅在《祝福》这篇小说里谈到灵魂,他写道:

“这正好,你是识字的,又是出门人,见识得多。我正要问你一件事——”她那没有精采的眼睛忽然发亮了。

我万料不到她却说出这样的话来,诧异的站着。

“就是——”她走近两步,放低了声音,极秘密似的切切的说:“一个人死了之后,究竟有没有魂灵的?”

我很悚然,一见她的眼盯着我的,背上也就遭了芒刺一般,比在学校里遇到不及预防的临时考,教师又偏是站在身旁的时候,惶急的多了。对于魂灵的有无,我自己是想来毫不介意的;但在此刻,怎样回答她好呢?我在极端期的踌躇中,想,这里的人照例相信鬼,然而她,却疑惑了,——或者不如说希望;希望其有,又希望其无…….。人何必添增末路的人的苦恼,为她起见,不如说有吧。

“也许有吧,——我想。”我于是吞吞吐吐的说。

“那么,也就有地狱了?”

“阿,地狱?”我很吃惊,只得支吾着,“地狱——论理,就该也有。——然而也未必,…….谁来管这等事…….。”

“那么,死掉的一家的人,都能见面的?”

“哎哎,见面不见面呢?………”这时我已经知道自己也还是完全一个愚人,什么踌躇,什么计划,都挡不住三句问。我即刻胆怯起来了,便想全翻过先前的话来,“那是,…….实在,我说不清………。其实,究竟有没有魂灵,我也说不清。”

我趁她不再紧接的问,迈开步便走,匆匆的逃回四叔的家中,心里很觉得不安逸。

关于灵魂的讨论,在今日社会,也是这个模样。每个人跟着其他人说:“也许有吧。”一转头又说:“我猜的。”

祥林嫂似乎比“我”还更懂得思考,几句话就把有教养的“我”问得落荒而逃。论身份她在四叔家里是最卑微的,儿子又被狼吃掉了,但是她并不笨,思想还是蛮仔细的。她认为自己对儿子的思念,也许不是虚无的东西,甚至于可以长存。思想要是可以长存,那么死亡可能是个好主意。人死了,思想去到那里,就可以跟儿子见面,延续着世间的一份幸福。“我”是普通大众的代表,人云亦云,不关心死后,远离真我的国度,是个可怜虫。

笛卡尔怀疑一切,却发现有个会思想的“我”不容置疑。这位西方哲学之父认为,思想是存在的,无须加以证明。“我”不能怀疑自己。他掀起了一场理性的革命,然而却没有告诉我们,思想是怎样产生的,在哪里发生?何以有些思想像浪花,一瞬即逝,有些思想却延绵千年。思想似乎可以延续到死后,在另一个世界依旧生存。

我们无法给灵魂做科学论证,但要使论述合乎逻辑是可以办到的。从巴哈欧拉这个人物身上,就可以讲述一切。一个从未进过学校的人,从33岁开始被投入黑牢开始,直到75岁去世,有40年之久被监禁和流放的人,在没有得到任何政治和经济势力的支援下,竟然奠定了一个大宗教的基础,深巨的影响今天依旧不减。他所凭借的是什么样的力量?假如除了躯体之外,人类别无他物,这样的现象是无法被解释的。

我对这个课题感兴趣,因觉得,我们要了解自己,定然不可不了解灵魂。我在写不下去的时候,只需将心灵沉静下来,运用一点儿想象力,灵魂就会像搜寻器那样把我带回各种过去的场景,重新激发我的希望。看来,灵魂既可认知具体的环境和情况,也可以捕捉抽象的情感。

回忆的时候,那些被记录在灵魂里的景象一一露面,使经验成为可贵的教材。如果你问,是什么成就了亚里斯多德惊人的思考能力?答案在这里呼之欲出。

大脑和心脏是两个灵魂的中心,一个给了我们理性的能力,一个给了我们感悟的力量。这两股力量分别产生了本体论哲学和以生命情感的思想体系,一个在西方,一个在东方。巴哈欧拉把这两股力量糅合在一起,成为一个现代人赖以提升的圣道,这里的基础就是灵魂。一一从灵魂而出发,然后又归丰富了生命和精神。

琼瑶如果了解康德的哲学,或许会放弃轻生的念头。康德认为,自杀是一个人自毁,这是亵渎上帝的。因人格依附在这肉体上,毁掉了肉体便是毁掉了人格。这也等于放弃了对他人的承诺,对社会是有不良影响的。譬如一个丈夫,轻生了。他这行为等于放弃了对妻子和儿女的责任,是不道德的。

康德的思想超越了时下的许多人,他没理会自杀者的处境和困难,而是用灵魂的语言说出了宇宙的真相。这真相涵盖人的一切决定,包括自杀。

唯物主义科学家在求证灵魂方面,一度陷入困境。他们以为一切事物的存在,都可以用实验来证明,并且用一条纯粹理性的方程式,把它固定为一门学问。然而对于灵魂的研究却从来没有成功的希望。

1901年4月10日,美国人邓肯麦克杜格尔(Duncan Mc Dongall)将一个濒死的人放在秤上,秤出他死前和死后的重量,从而发现其断气的一刹那,体重轻了21克。他认定为,这就是灵魂的重量。然而接下来他做了5次类似的试验,却没有得到相同的答案。他用狗来做同样的试验,发现狗死后体重没有减少,断定狗没有灵魂。

1997年,俄罗斯圣彼得堡国立技术大学生物学教授康斯坦丁科罗特科夫,根据1970年基尔里安发明的摄影技术,做了改进,创造出“灵魂摄影”术,将人死亡的一刻摄入镜头,照片洗出来呈现红黄蓝橙等色。科罗特科夫认为,灵魂的颜色是蓝色。这个颜色在不同的照片中,显示不断淡去。因而证明它正在离开身体。

2001年有个叫山姆帕尼尔(Sam Parnia)的人做了几个灵魂出窍的试验。他认为人死后灵魂离开身体,离开后必然会往上飘。所以它会飘到天花板上,我们在天花板上写几个字,它是可以认出来的。据说他的试验非常成功,然而除了他,没有其他人做同样的试验。

西方哲学家似乎有意无意回避“灵魂”的课题,担心被误会为复苏宗教,在这方面他们不如祥林嫂的干脆。

笛卡尔之后,人们的谈话里便常常出现“I think”这个词。东方人如今也惯用“我想”,来表示不确定。真正有学问的人,是拒绝这样模棱两可的。孔子的谈话就不是这样。

鲁迅年代的中国人已经很理性了,因为“我想”那时已经流行了。偏偏在灵魂这个课题上,谁也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我们等科学家把谜底揭开,却没有等到结果。哲学家也没有定论,往往把“意志”、“心灵”、“思想”、“情感”、“潜意识“、“梦”等灵魂现象,视为不同的东西。可见,在这个课题没有得到理解之前,人类的思维能力是很低下的!难怪“我”顶不住三句问,惶惶然落荒而逃。

假如科学家能够证明灵魂的存在,那么,也知道它如何运作,科学就跟宗教等同了。到时,科学家也可成为“教王”,他们会将自己的灵魂撤换,使自己成为超人,跟上帝示威。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那么,2020年夺得诺贝尔物理学奖的英国物理学家彭罗斯是不是新的教王?他提出量子叠加和坍缩现象,声称找到了灵魂。

诺贝尔委员会的一批老头子似乎是认同的,颁奖给他就是明证。我的朋友祝家华博士也认为值得相信。人类终于步出了灵魂的迷雾,有了确凿的东西。我查看人工智能,它们对此持否定的态度。

人类企图用自己的灵魂来解释灵魂,怎么可能成功吗?

问deepseek,你是怎样运作的?它告诉我他是深度求索公司开发的人工智能,他的操作原理是根据数据处理、知识检验、模型生成、反馈优化、持续学习。

然而这些,只是它的运作模式,非背后的驱动力。背后的驱动力才是它的灵魂。它不会了解开发者给它注入的代码和训练。如果它居然能够知道,那么它就有自己的生命,也就会修复自己的损伤,自我成长,把自己变成另一个存在物,以致开发者也无法辨认出来。 

(2025年2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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