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恒的战争
这世间,有一条河,名曰知识。它流经悠久的年代,几经波折,却越流越壮大。没有任何人间力量,可将它消灭。然而无知并不洞察,觉得知识那么温顺,可随意将它踩在脚下,捻得粉碎。
蝗军当道那些荒年,无知狂妄地将汉字记载的知识,集体送入火坑。学校、会馆里的藏书被搜刮一空,通通拿去喂火。有些人惧于愚昧的气焰,以烧汉字表达对它的忠诚。
知识说,我是无辜的,你践踏我就是践踏你自己。一个叫野蛮的军官大怒,说,你是大和民族扩张称霸的绊脚石,我们不能容忍你。
那次烧书,比秦始皇的焚书坑儒还要彻底。
表面上,无知大获全胜,许多人往野蛮的一方靠拢。然而,无知并不知道,知识看似在纸面上消失了,却在人心中长了根。这根长得比焚书前还深。
火跟无知说,我无法把人们心中的知识消灭,除非把人类也烧成焦炭。无知说,让它躲在那里不要出来,久而久之,就死在那里。
无知低估了知识的力量,人心正是它最安稳的家。行动是它最亲密的朋友。知识与行动结伴,化作了伟大的事业,渐渐挤压无知的领域。
无知不知所措,瑟瑟发抖。知识之火映红半边天,愚昧被吃掉了一半,遭受了可耻的失败。
多年后,我在一个叫新山的地方检视知识的城池,我以为取得了胜利的知识会继续拓展疆土,然而令我失望的是,知识的疆域并但没有扩充,反而因为无知的反扑,又有好些城池沦陷了。
人们缺乏学习的风气,没有把学习视为己任。他们向知识鞠躬,然后冷冷地走开。那清醒的白衣人在哪里?我没看到。
觉悟缺席的地方,人们满足于肤浅的感受,不爱对事情寻根究底,没有把探讨哲学、宗教、艺术、人生、灵魂视为人生最大的乐趣。他们热衷于给他人下定论,喜欢非议和毁谤。他们不尊重知识分子,带着讥笑的口吻,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有人搬来了一批书,要在这文化沙漠设立一间图使馆。大多书已纸张泛黄,然而字体大都还能识辨。它门联系着那个知识意气风发的年代。
它们的外表虽然泛黄脆弱,知识却没有跟着变笨拙变无用。
被无知俘虏的一批人,对着这些书瞪了老半天,却发现自己的内心生不出喜悦来。
当图书馆成为一个新的学习据点,渐渐的扬起了一点儿读书和讨论的风气,无知便越来越坐卧难安。
它想,我好容易占据这片小小领地,你却来扎盘。在这里,我说了算,还没轮到你。
无知想到烧书,但是马上意识到,烧书的时代已经过去,悍然对抗已失去效用。
既然一般人对知识并无特别的喜好,也不会珍惜一间图书馆的存在,那就可以用个阴谋把它驱逐出境。
无知于是串联一批狐朋狗党,发动一场"多数人的暴政",把那知识的堡垒驱逐出境。他们的阴谋果然得逞,一个下午,那活跃了四年的图书馆,被一辆无知的卡车载走,在另一个局促的地方落脚,虽然无恙,却寄人篱下。
那华社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许多人觉得奇怪,那个经常举办讲座会的图书馆怎么忽然失踪了?但也无人追根究底,没人提出异议,更没有人认为,那是华社的一项损失。
直到过了20年,才有一个人出了本书,把无知的诡计一一道来。对知识麻木的华社动了一下,发出一个深呼吸。它了解到,知识,毕竟无法被打压。它是迟早要冒出头来的。
(2025年10月6日)
图:一批爱书人。冰谷于2017年10月20日来访,新山文友热情接待。左起:李开璇、洪祖秋太太、洪祖秋、戴文光、马崙、黄贵文、冰谷、冰谷太太、彼岸(已作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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