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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

两个成人和两个小孩,绕着一面大湖走。时而踩在石子上,时而踏在青草上,时而蹲在湖边看水中的游鱼。鱼儿看见他们,游到深处去了。他用手舀起一些水,“你看,水可以这样捞上来的。”他跟孩子说。 “我也可以。”大女儿弯身去捞水。她的父亲怕她掉进水裡,把她牵住。于是他们在湖边等鱼儿再游上来,他扔了一小片面包给鱼吃。不久,他们坐在一个亭子裡。 湖面吹来清凉的风,孩子们快乐地绕着亭子的栏杆跑。他望着湖水裡大厦的倒影,那是一座他熟悉的大厦。湖中心,几个人悠閒地踏着颜色鲜艳的水轮车。 这湖是他爱来的地方。在还没有离开首都之前,他常常在湖边的树下看书。看累了就抬头看蓝天白云,然后到湖边练气功。水的荡漾像心的跳动,使他想到许多忙碌时想不到的事。 两个大人在谈孩子的事情。最近换的一个褓姆有太多坏习惯,他们的孩子白天生活在在褓姆和她的三个女儿之中,但是日子过得并不愉快。 孩子不快乐他们也都不快乐。昨天夜裡,他的孩子和褓姆的女儿吵架,态度非常粗鄙。这些不良的行为他的孩子以前是没有的。一些他不曾教导过的负面的东西,以令人吃惊的速度,在孩子身上冒现出来。他觉得他的影响力在孩子的心灵裡迅速地逊退和式微。 “莫非是我失责了?”他想:“归根到底,都是因为我离开家,到远地工作,没有在身边给她们指点。教导孩子,永远不能假手于人。” “来,我跟你们说,”他把孩子叫住:“爸爸不要你们学阿玲姐姐那样骂臭话和打架,坏的孩子没有人喜欢。阿月喝过的杯子,不要拿来喝,她没抹鼻涕,不懂卫生,会传染疾病。”他对老大说:“尤其你做老大的,要给妹妹立下好榜样。” 他觉得生活降了一级,一个月后,他把账簿全交给他的上司,挨了一顿骂,却挽救了生活继续被这样出卖,他后来离开吉隆坡,到北部一个只有两条街的小镇上,开了一间小店。服务那儿老化的居民,让她看看他勤劳和奋斗的决心。她果然拆掉了身边的地雷,允许他轻松地进入她的禁区内。向他报告家事不再粗声粗气,还问候他晚餐吃了些什么。 他希望她注意他的头髮,因为天天戴钢盔的原故,他的头髮前面秃了不少,他的颈项僵硬,头髮打结。这辆电单车的箱子松了,文件跌掉了。有一次下大雨,他骑着这辆弱小的褪了色的电单车去见公司的市场经理, 他寻到了平凡的温暖,回到普通人的圈子裡,教一堆不曾受他善待的文学书本和一个雄心在书架上渐渐失色,决定两年后事业有成再也翻阅,在那捨弃的难受之馀,儿女的思慕又咬住他的每一个夜晚,那天在小

不见了一百元

他妻子说他是个头脑简单的人,赚到的钱都花光,不留一点儿积存。 他在家的时候喜欢光着膊子,用一枝压力水笔冲洗门口的地板,他站得笔直的也像一枝水笔。他有肚子向外凸出,皮肤又黑又粗,极少露出笑容,小孩子们都怕他。 有一次,他买马票中了一万元。他给了妻子十份之一,袋起十份之九,然后失踪几天。等到再出现时,脸孔更黑了一度。袋子裡的东西都蒸发掉了,在赌桌上。他垂头丧气,伸手向老婆讨二十块钱打油。 他妻子给了他钱,令他不许回来,除非找到一笔家用交给她。他所给的一千元,付了房子的供期,已没有剩馀。 命运喜欢玩弄头脑简单的人,让这些生物在人间团团转。 他像一隻狗到曾经找到食物的垃圾堆,东嗅一下西嗅一下,看有没有别人捡漏的食物。 从前热烘烘的工场如今一片凄清,老板不知去向,工友都走光了。全怪索罗斯那老头子,好好一大块好吃的经济蛋糕,给他搞酸搞臭了。 他想起,有位认识的承包商住在附近,他曾经给他做过工,便抄一条省油的捷径驶过去。命运之神又让他找到那个人,不迟不早,刚好开动了车子,却还没有进牙。他说好说歹叫老友念在大家曾经合作的份上,给他借一笔钱应付老婆的燃眉。 他重复说,其实不关他的事,都是索罗斯那厮害的。他本来已标到一项工程,却给那闻所未闻的金融风暴吹掉了。他是个讲信用的人,凡借必还。 那时候,面值一百元的钞票尚还流通。他的前老板从车镜裡递了一张这样的老虎头出来。我们这位头脑简单的朋友,心情酸涩地把它接过,胡乱塞进口袋裡,便骑着电单车回家。 一路上大风吹着衣袂,飘着飘着,半路上,一摸口袋,糟了,钞票不见了。他把电单车停在路边,再摸遍那个上衣的大口袋,口袋裡只有风,下面传来心的跳动。钞票不爱他,爱清风,命运喜欢玩弄头脑简单的人。 他平日顾虑不多,从不计算收支,不上银行,如今却为了一百元在那裡哀伤。以前,要是不见了一百元,你当作送给了万字票的老板,他不容易摇晃的心旌不会摇晃分毫。全怪索罗斯那老头子,打乱了他生活的拍子。 用自尊心换回来的这张钞票,可比从前的一迭钞票还沉重。是的,他不但有能力赚钱,还有能力借钱,不是每个人都能这样伸屈的。他要向老婆証明他在这方面的能力,但是有什么东西可以証明它被风吹走了呢? 他想,一定是他挥霍了九千元,而使到这区区一百元也不黏他,这种钱被吹走的事情从未发生过,而他没有办法马上找到另一张一百元的钞票。 他望着一道沟渠,心想,怎么竟忘了把钱塞进钱包裡?真是要命的粗

膝盖上的飞机场

我说要带她出去吹黄昏的风,老婆立刻提醒:“不许让她摔倒,否则一切后果由你负责。” “她膝盖上的伤口已经结疤了。”我说。 “千万别再弄一个新的来,她闹起来不得了。上次那回摔跤,她闹了一整个星期,一看到膝盖上多了几条伤痕,就捧着膝盖大嚷。出去时快快乐乐,回来时哭肿了眼睛。” “她还是一个两岁的孩子嘛,让她出去走走可以开发她的情绪智商。” “同意。”她说:“但是你知道她的脾气不好惹,可别快快乐乐出去,哭哭啼啼回来,到时我的情绪智商被她搞低落了。” 说话间,她已大摇大摆走到门边,用她的小手推开了铁门。 “等等。”我说:“先锁上门。” 她推开沉重的铁门,走到门外,听到喊声就停住不乱跑。她在外面的态度总是和在家裡不同,变得乖巧多了。 每一次出门的动作都大致相同,她很快就习惯性了这重覆的动作。她在外面也肯听我使唤,并且露出她的真性情。 “锁好了吗?”她轻声的,模彷大人的口气。单纯的童音,好像是从天上传下来的一个天籁。 “等我。”老二奔了出来,也要一起去吹晚风,老大跟在后面。 “好吧,大家一齐出来吹风。你们帮我看住她,别让她乱跑。” 我牵住她走了一段路,她从我左边跑到我右边,因为有一隻狗老是不近不远地尾随在身侧。走到一个叉路口,她拉住我的手说:“走这边。” 走进一条横巷,晚风的凉意沁入心窝。欣庭挣开我的手走在前面,摆脱了那隻狗的纠缠。她的柔髮中藏着夕阳,她的脚步御着清风。 老二追上去要捉住她。她以为她跟她玩追追,匆忙间乱了脚步。刚好老二一脚跨出去,两个孩子的脚纆在一起。我连忙赶上去时,欣庭已经跌倒在地上了。 一位坐在门边乘凉的中年人,看我把哭泣的欣庭抱起来,很习惯性地说了一句:“牵住她嘛,小孩子怎麽可以不牵?” 我抱住她往回走,她哭着,不知道因为痛还是因为受了惊。上个月她已能走得很稳了,却自信过度,一个星期内跌倒了两次。妻说因为长牙,生理起了变化,情绪很不稳定。 刚结了疤的左膝盖又流血了。她看见血又哭了起来,查了碘药水,贴上胶布,她的哭变成了抽泣。冲凉时看见水,又发出细细长长的呜咽。 “小孩子哭得太厉害会肚子进风的。”妻说。她还没吃晚饭,晚饭后还要改考卷,教育的工作她永远忙不完。 “你为什麽拌她的脚?”我问老二。 “是她自己跌倒的。”老二争辩。 “整天出去跑,不知道为了什麽?”妻说:“妳再哭我就把你丢进水桶裡!” “她哭一阵子就会停的,痛嘛。” “那你去哄她,她的哭声令我觉得很烦。

环保英雄

我在一间超级市场的柜檯付款,收银小姐从柜檯下俐落地抽出一个塑胶袋,准备把我买东西装进去。我摇了一下手,说:“我不要这塑胶 袋,你有纸袋吗?” 她的手停住了,错愕地看着我。我说:“这个塑胶袋我拿回去不知放在那裡好,最后还不是要丢进垃圾桶裡,给垃圾车载去垃圾场埋掉? 它在泥土裡一千年不腐烂,还是给我纸袋吧。” 她一脸不屑的说:“现在哪裡还有人用纸袋装东西?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是的,很久很久了,但是你们也要保留一些纸袋在柜檯吗,万一有人不要塑胶袋,要纸袋呢?” “从来没有人要求用纸袋装东西。” “我是第一个。”我说:“你们赚钱,也要注意环保。” 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裡。“那麽你还要不要买?” “不要紧,你要是没有纸袋,我这样拿着走算了。”我说。 但是东西太多了,我赤手拿不完。“你可以叫一个人帮我拿到车上去吗?”我毫不让步地说。 “对不起,我们没有提供这方面的服务。” 在我后面有几个人排着队要还钱,她想撇下我,去收下一个顾客的钱 ,但是我和我的手推车挡在柜檯前,她只好应付我这个头痛的顾客。  “你把这些东西放在一边,我去拿个篮子来装,OK?”我站立不动,露出不打算退缩的模样。 她把一个在值勤的职员叫来。他说:“这位先生,我可以帮你吗?” 我客气地说:“这不关她的事,你们公司应该准备一些可以再循环的袋子装东西,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塑胶袋的。” “哦,”他说:“我会考虑你的意见的,但是从来没有人这样要求 过。” “也许我的要求太苛刻了。我去拿个篮子,这些东西暂时放在这裡。” 没等他答应,我就走了出去,到车子裡拿了一个篮子进来。我在进门的地方又给守卫阻止,因为照这间霸级市场的条规,任何人都不许带一个这麽大的篮子进去。 但是我轻易就解决了这个问题。我说是第10号柜檯的小姐叫我进去的 ,如果你不让我进去,她就麻烦了。“你不相信可以进去问她。” 他进去一会儿出来,亲自带着我到第10号柜檯。我提着一个篮子走过 一排30多个柜檯,才到第10号。樻檯小姐已经算好了钱,把东西装在 塑胶袋裡。我叫她取出来,放在我的篮子裡。 我叫她把塑胶袋收回去。然后,从从容容地手提着两个藤篮走出来。似乎每一步都带着力量。 他们看着我的神情多麽平凡呀,我忽然觉得,让他们以为我疯了也好。我说:“让你们议论个够,你就开始认识我,也认识你自己。” 其实我的心也在鹿跳,我从来没有做过这样的事。对我来说,算是一件很大胆

老人院的一天

有一笔义款从香港汇来,竟是3万元的一笔巨款。这间老人院很出名,外国人的捐款都捐来这裡。而收这样的捐款,对他来说,已是极平常的事。这使他的财富不断增加。他已有2千万元的存款,是别人捐给老人院的钱,但是都在他的名份下。他是老人院的创办人兼院长,他没有点头的事谁也作不得主张。 他看了看那张支票,就把它锁进保险箱裡。保险箱裡除了支票,还有借据、合约、现款和银行存摺。他并不贪钱,他的日常需要比平常人还要少,因为他是一个出家人。他没有汽车,电视机有一台,是人家捐出来的二手货。他一天的只需几块钱,就可以过活。几十年来,他都是这样渡过,现在,他已经很老了。 昨天老人院裡有个老人死了。自杀死的,用一条毛巾吊死在冲凉房裡。没有人前来处理死者的后事。他的秘书通知了老人的家人,但是对方迟迟没有来领尸。过了几天,他叫人把尸体运到一个公塚葬了,处理好这件事,他心裡觉得纳闷。如果明天我死了,谁来理这间老人院? 受伤的右脚姆指又发痛了。他每週三天出外化缘要走很多路,有一次踢伤了脚指,伤口竟化了脓。一站起来就痛得厉害。 一个瘦个子的人走了进来说:“师傅,我老师特别派我来问候您。老师说,您一大把年纪了,还要那麽操劳,完全因为放不下这批老人。   老师说,如果您答应的话,他很愿意助您一臂之力,替您管理这所老人院。” 他沉吟片刻,简短的说:“我身体很好,谢谢你。” 瘦子说,“我老师说,他不打算另外成立一间老人院,这个地方只需 要一间就好。这样,对捐款的人也容易很多。他保証一定完成您的志气,把这所老人院办好,使您的大名永垂不朽。您也不必每隔几天就出去化缘一次。您一大把年纪了,弟子们都不放心。” 他挥挥手,叫瘦子走开。下午,他把律师叫来,令他写下他的遗瞩:“我死后,老人院的产业归给属于一个属于大众的机构,由没有私心 的人士管理每天的收支,员工的薪水由大家开会决定。由有仁慈之心 的心在老人院裡服务,所有丧事的收入和开销要公开,我的骨灰散在州内的河裡。”(1999年6月23日) #

书包弄湿了

下午从培华学校载孩子回家,下着毛毛雨,一路上,谈的话题仍是汽车,我不明白他为何那麽喜欢汽车,一有空就拿一辆玩具车,不肯释手。我想我无论如何不可以横地里抢掉他的玩具,但又不要他因为玩具而荒废了学习,心里盘桓所要採取的行动之际,他已从车子里鑽了出来,打开门进去。我到楼下吃了晚饭出来,我上到楼上,见他的书包丢在大门口,我说:“把书包拿进你的房间,你知道书包为什麽不可以放在大门口吗?” “因为爸爸不高兴。” “不是。”我说:“想想看,还有别的理由吗?” “因为弄丢肮脏,是吗?” “弄肮脏什麽?” “书包肮脏了很难洗,是吗?” “如果有一个人匆匆忙忙跑进来,踩在书包上,是什麽东西被弄脏了呢?” “弄脏了书包。” “书包装着的是知识,如果书包脏了,等于弄脏了知识,你把知识弄脏了,那是洗不掉的。衣服脏了洗得掉,知识脏了可洗不掉,那是不能被原谅的行为,它等于你看不起知识,知识知道你看不起它,它也会不喜欢你。但是知识会因为你不喜欢他而蒙受损失吗?他是否需要你的支持才能活下去?不需要,是吗?但是你不喜欢知识,他就不再到你这儿来了,你就成为没有知识的人,以后就是一名乞丐,不是乞求人家的施捨金钱,而是乞求人家施捨知识,谁吃亏了呀?”(2002年) #

爸爸的鸡毛

儿童节歌唱比赛,梁渐玉得了第三名。她却不开心。老师们口口声声,说那天是属于儿童的日子,可是她只有二十分钟和同学们畅所欲言。她有很多衷情,却没有向人诉说的机会。说话的自由都没有,这样的儿童节! 刘可欣不要跟她好了,还叫她最要好的同学吴梅美也不要睬她,她们一班死党都在说她的坏话,她如何进行佈告板的设计工作? 老师叫她设计课室的佈告板,她很高兴有一个让老师赏识的机会,并且想出了很多概念跟同学们讨论,偏偏杀出一个刘可欣,说她画的人没有立体感,也不懂得设计。一定是等她无法完成任务,就一起来嘲笑她。 梁渐玉想跟坐在前面的奴法拉幸吐露心事,但是有一个巡察员鬼魅似的老是在她们附近,看来是会记名的。她憋着满肚子气盘膝坐在洋灰地上,听校长讲非洲的孩子没有儿童节,看同学们一个个轮流上台唱歌,然后她上台唱了一首《快乐天使》,就到了颁奖礼。她又被叫上台一次,却没有特别大的兴奋。 她好像做梦,梦见刘可欣说她是一块很“贱”的玉。 包括今天的收获在内,她有十面奖牌了。她宁愿失去这十面奖牌也不要失去一个刘可欣,她们毕竟曾经非常要好过。但是刘可欣太厉害了,她必须用更激烈的言语反讽她,然后才跟她讲和。她在脑子里组织了一批狠毒的句子,准备从奴法拉幸这里传开去。 一大早来到班上,她看见刘可欣和吴梅美及几个同学在一边窃窃私语,然后纵声大笑。她不甘示弱,跟马来同学奴法拉幸玩一个刚学来的游戏。她唸道:“老公公,屁股大大。坐上马桶,马桶爆炸。飞上天空,掉进河里,变成sotong。”奴法拉幸笑弯了腰,班上最女姓化的男生吴俊华也要学习唸。于是她成了班上另一批同学的灵魂人物。那一刻她觉得她们的确在过儿童节。 一转眼,奴法拉幸就被记了名字,老师果然没给她礼物。礼物是一包炸鸡薯条,爸爸说的最没有营养的东西。她被禁足快餐店好久了,非常垂唌它的美味。但她还是把炸鸡分一半给奴法拉幸。那女孩略一犹豫便拿了,一下子就吃个乾淨。 她虽是歌唱代表,仍然需要坐在洋灰的大礼堂地上。老师要她们盘膝而坐,一个钟头后她的腿部麻痺了,却不敢站起来伸懒腰。副校长的声音不时从扩音机传出来,叫同学们保持安静。节目若进行不顺利,似乎就是因为她们吵闹。当时来了很多家长,站在礼堂边也讲个不停,副校长却不叫他们肃静。巡察员也可以坐在礼堂边的石椅上,也在讲话,给礼堂添加了一阵杂音,却还好意思记别人的名字。 刘可欣使她产生了这许多愤怒的思想。她打算要求爸爸把她转到一间

发生在学校里的一件事

晓干的儿子敏儿今天上午10时左右,从学校打了个电话给他,说考完试了可以提早回家。他说:”好,你在外面的候车亭等我。” 学校距离他家3公里左右,他退休了,载孩子已经成为他的工作。行车到半路,敏儿又打电话来,叫他去学校闸门载他,因为守卫不让他出来。 在学校闸门外,敏儿看见了他,就朝他走来。一名守卫跑出来拦住他,挥挥手,叫他退回去。敏儿呆呆站主,晓干向守卫走去,心想:”说不定,她要看见我,才肯放人。” 他错了。那位五短身材,圆不见腰的印裔妇女说:”头家,你必须进去办公室填一张表格,才可以带走孩子,这是规矩。但是你穿短裤、脱鞋,不能进办事处。校长有这样交代。” 晓干说:”那我就不进去了,你就当做我填好了表格,放他走吧。反正不久就放学了,料想他们也查不出来。” 路途不算远,但晓干忖度:如果可以省下一趟来回,下一次光顾油站或许可以延后稍许。退了休花光了积蓄的人,盘算能力自然而然变得高明。 “不行的,头家,”不料,妇女守卫却十分坚持:”我不能答应你,否则老板知道了要扣我一半薪水。”她做了一个割切的动作。”你还是回去换件衣服再来吧!” “你这里没有保留一张空表格,方便我们一下吗?”晓干满脸不悦的说:”我可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 “表格这里没有!而且,没有老师签名是无效的。”她说 :”你回去换件衣服再来吧。” 晓干只好悻悻然离开,肚子里五味杂陈,认定那一趟是白跑了,被一个矮他一个头的印裔妇女耍的服服帖帖。他想起,敏儿曾经提起的”每个人都讨厌的守卫”,应该就是她。那时他说,她是个很霸道的女人,她看管的后门是走出校园的一道捷径,开放时间一过她就准时关上,使他们必须绕个大圈,从正门出去,很多同学都跟她发生过冲突。 一抬头,他看见雨后的天空。云朵疯狂的多,红红火火聚合了一大片,贴在一片海蓝的天幕上。晓干不由得贪婪地看了几眼,于是那朵最大最亮丽的云便偷偷跑进了他的心里,把他心里一丝的不安冲淡。 反正是件小事,就别想那么多了吧!他想,她就是太过尽忠职守,才被人骂,到处都是这样的情况,有什么办法?然而,如果光有条规,没人遵守,没人执行,又会是怎样一种情况呢? 晓干住在新山士古来灵梦花园,起初搬来这里的时候,还有几年安宁的时光,近几年来,他越来越想做的一件事,竟然是每当看到有人在屋旁、河边或空地上燃烧垃圾时,拿个水桶跑上前去,在放火的人面前,把刚刚扬起来的火苗扑灭。 他起初选了一间傍河的房子买下,以

望梅止渴

整天有事烦他的孩子们随妻子远行去了,陈尔东有十天独处的日子。屋子里空空荡荡的寂寞挑拨着他的心绪,一个单身汉会做的事他也想做。大抵在十年前,有个新年,他的太太带着孩子们回了娘家,他走进一间迷你戏院看三级片,一连看了三个晚上。这给他单调的生活掀起了一阵涟漪。后来觉得这样的事不能跟人启齿,是一种乖离正道的行为,决定跟三级片绝缘。 放了工回家的路上他忘了这久远年代的决定,迷你戏院早就没了,但是买一张三级片回家看比进戏院还要方便。很多高雅的人士都在家里看三级片,在孩子睡了觉之后。他从来不敢批评这些朋友,免得被人叽为“假正经”。 十年来他走过不少售卖光碟的档口,常常有人问他要不要三级的东西,有些售货员还是年轻漂亮的女孩,他都拒绝了,匆匆走开,觉得这低级的世界属于兽性的一群,已离他很远了。  这时他却想破一次戒宠一宠自己,傚彷雅痞士的行径过几个放纵的夜晚,重温单身时只要自己快乐就好别管他人家怎样说的生活方式。看了之后将光碟扔了,便谁也不会知道这个秘密。十年前三级片的一段隐私,至今没有被人揭发,以后他会逐渐累积更多的秘密,一个男人到了45岁如果没有艳遇必然有一些不为外人所知的东西,他想。这些年来他堂堂正正地做人家的父亲和丈夫,当个正派的社会人,为人的重量已压得他后脑勺开始稀疏,惟暂时堕落一下也许能给他带来新的活力。 一个曾经嚐过真好之真髓的人,不会在三天之内变坏。放浪形骸的情绪一阵巨浪打下来的时候他的确曾经招架不住,然而他无意间将车子的速度减到最低,一本黑皮巴哈欧拉着述的《隐言经》在荧光板上跳动着。这书里精简的葴言他能背诵十多节,今早他又在交通灯前学了一句:“亚当之子啊!奋力吧,使你的行为免受自我和虚伪的尘埃所沾染,为光荣的殿堂所喜爱,不久之后,人类的考验者即将到来,在这锺爱者的圣容前,只有绝对的美德和纯洁无瑕的行为能够被接受。” “我这样做会不会虚伪呢?” “你的秘密只是没有被你的家人发现,卖光碟的人难道也不知道?这不就是虚伪了吗?” “还得关上门,以免给邻居发现。看了又要收好,明天拿去丢掉,等于把钱丢掉。如果正要扔进垃圾桶的时候遇到个熟人问起来,又是多麽尴尬的事啊?” “还有呢,看了这些片之后可以不想入非非吗?有什麽办法可以不去想它呢?好容易建构起来的美丽而单纯的生活就蒙上污点,最怕你好像吸鸦片那样吸了一片不够过瘾,又去买第二片来吸,你这一生大抵玩完了。上一回去迷你戏院你去了三

开幕典礼

父母官满脸傻气,笔挺的部长装袋子里插着一叠纸,那是一组人在走廊上提呈给他的一份备忘录。村委会主席报告完毕,他走上讲台,慢条斯里地发表了一篇极讨人喜欢的谈话。 他先用10分钟的时间逐个称呼在座的贵宾,才进入正题。话到半途,却发觉漏了称呼一位坐在席位间的州议员,赶忙补上他的介绍和称讚。人们习惯了他这种没头没脑的作风,也就沉住气,看他如何摆佈场面。 父母官说,每一位在场的人都是他的儿子和女儿,他们因为全心全意支持他所属的政党,因而获得一座礼堂作为酬报,那是完全应该和合理的。 接着他围绕着大礼堂这个课题,眉飞色舞地说,这座堂皇的礼堂,耸立在一个住宅区的中央,是一件值得大书特书的事件。 他说,我们可以预料,将来,许多重要的活动将会在这个地方举行。许多人将在这里留下毕生难忘的思念。 礼堂非常宽敞,舞台宽大,屋顶足足有40尺高。隔音设计也属一流,门口的花凋圆柱透出非凡的气派。在方圆十公里范围内,可没艰一座礼堂可以和它媲美。      父母官说,政府花了1千800万元建这座公民礼堂,显示了政府不仅关心人民的衣食住行,也很了解民众对精神文化的需求。 父母官的样子并不精明,甚至有些儿傻里傻气。 他以高吭的声调吐出这番肺腑之言,听众们可没有显出感动的神情,他们知道这笔钱其实是民众自己的钱,并没有所谓特别照顾。   他们大多数对工程这码子事不甚了解,1千800万元到底有多少?他们没法了解,只知那是180万元的10倍,但是1千800万元和180万元之间的差距有多远,就想像不出来了。 台上的嘉宾之中,一位发展商的心情迴然不同。他见这父母官把那场面控制得很好,极懂得官场之道,善于趋合民众的口味,是一位爱民的好官。 他曾经和他洽商这间礼堂的图测,父母官显得通情达理。第一次见面就开门见山,讲到彼此切身的问题。 只不过商量三次,这个1千800万元的计划就到手了。他居然答应,30尺深的地基,如果打18尺没有工程上的问题,就打18尺好了,埋在地底里的东西谁也瞧不见。 他外表傻气内里却精明,居然允许他修改建筑图测,他只搬出经济不景气为理由,就说服了小组里的另外三个成员。已经标了价的计划,居然还可以从从容容的改图,他真是太仁慈了。难怪在他身边,总是围绕着一批人。    费用是一件敏感的事,父母官居然肯接受只收10巴仙的费用,交换他的一个宝贵的签名,让一切的障碍立刻迎刃而解。 发展商站起来,在乾冰、彩色碎纸和巨

黄昏

恩恩提出了很好的理由,非出去走走不可。第一,功课做完了,也练习了钢琴。第二,歆亭要去看看那隻小狗。 16个月大的歆亭柔软唤了声“爸爸”,一个口水泡在她的小嘴里裂开。她还在学说话,最早学会讲的一句是“狗狗”。 她看过了许多图片的狗,但是那天在草场旁边的一棵树下,她看到了一隻真实的狗,一隻黄色短毛小狗。 我刚从工作回来,还没有换好衣服,歆亭已经走到门边,抓住门上的铁杆摇着,柔柔的说:“该该。”意思是说:“我们出去走走。” 恩恩说:“歆亭想念那隻狗呢,我们现在去看看那隻狗。” “不是我们的狗,”我说:“怕它的主人不高兴。” 恩恩说:“它的主人没有给他吃东西,我们给它吃面包皮。” “它把地上的泥土抓得乱七八糟,不要接近他。” “我们跟它说声拜拜也好,”恩恩说:“歆亭也要跟它说拜拜。” 跟它说声拜拜也好,我能提出异议吗?我把手推车推出来,歆亭抓住它的边缘爬了进去。我们三个人走在黄昏的微风里,天空露出淡蓝的笑靥,像小孩走在草地上的心情。歆亭的细髮轻轻摆动,伸出一隻食指指着天上的一辆喷射机。恩恩夸张地报告白天里我不在家时家里发生的事情。 小黄狗被一根绳子係在树下,不厌烦地叫着,恩恩走近时它就不叫了。恩恩把半片饼干扔给它,它吃了饼干就过来嗅歆亭的手,互相感觉彼此的善良,谁也不怕谁。她又叫了几声“狗狗”,眼睛里闪烁兴奋的亮光。 我明白了,她不喜欢老是被人抱在怀里,希望你重视她的愿望,带她出来,见见这善良的小狗。 她指着小狗摇动的尾巴,感觉到牠的呼吸,并且注意到一粒口水从它的舌头上掉下来。天空暗淡下来,经过的车辆打灯了。是说再见的时候了。说一声再见大家的感觉都会很好的,说吧。我提醒她。于是她把小小的巴掌伸到头顶上,向小狗挥了一挥:“拜拜。” 近来,我们的黄昏都是这样渡过的。(1999年) #

摇头十小时

冰冷的手,捉住一个玻璃杯,里面的水已经喝光,我仍觉得口渴难忍,便打开水咙头,喝了一大口自来水。 烈火在我胸臆间燃烧,这一大口清水下肚,全无清凉的感觉。我这个半冷半热的怪兽,慢慢蹲下来,张开双臂,把一个唱着热舞音乐的扩音器抱在胸前,耳朵贴在它的肚皮上,那剧烈的震动拍打着我体内的热气,带着我的身心与它共震。 光束流窜,一群宇宙生态在扭动身体,摇摆着脑袋,女孩子们长髮飘飞,体态毕露。我是一颗无怨无悔的流星,从苍茫的天际,偶然摇落在这虚无的人寰。 我听够了扩音器粗声粗气的控诉,就加入那群疯狂的生态里。旋转的头颅由一截细细的颈项牵住,像要挣脱这小小的羁绊,朝冥冥的空濛飘去,飘向终极战士居住的宇宙。 我的确见过一个剪着邦士髮型的终极战士,出现在两颗相撞的星球的缝间。他突然像一片彩云般像我飘来,铁青的脸,直瞪住我,杀气腾腾。我大叫一声,一个大摇头,几乎跌倒,这就奇妙地把它送走了。 人生如梦,技术千秋。全世界的奥秘,竟都藏在一颗小小的药丸内。我不再崇拜爱情、伟人和自由,只要一颗小小的药丸就心满意足了。 那天放工后,我的经理把我带来这里,我们吃了晚餐,一面喝啤酒一面听歌,到了午夜,我们跑到另一间卡拉OK酒廊,他打开手掌,让我看见他巴掌上一把五六粒五颜六色的药丸。 门口贴着一张充满敌意的市政局告示,说摇头丸危害健康,吃摇头丸是犯法的。但是谁教生活那麽苦闷?凡是有新奇的东西出现都必定有人反对的,权威的话也不能全信。 白天我是一副工作的机器,我的青春是推动它的燃油。夜晚我在这黝暗的地方,在这丸子的化学作用下,感受肉体的蜕变,和生命的盪漾。 凭着这小精灵所赋予的力量,我轻蔑地向世界摇头。 这是一个摇头的年代,投诉和抗议全无作用。你不可以抗议的事物多得很,譬如,你不可以向爱滋病、地震、战争和地球升温抗议,你也无从向腐败的权威投诉。我们只能对他们摇头。 突然,光束熄灭,音乐停止,我们排着队,走上一辆蓝色的卡车。 警局里十分拥挤,空气间洋溢着浓厚的汗酸味,一名女警在打字,打的是我的口供。我听到那答答答答的打字声,便又掉入了宇宙里。有几颗星星落在她的脖子上,闪闪发亮。我朝着这几颗星星,一左一右地摇头。 父亲忽然出现在门口,惺惺作态的权威,势利的温暖,在他的背后等待着。他责问我为什麽不打个电话回家,我没有回答他,只向他摇一摇头。 倒在家里骗人的床第,手脚还是冰冷如霜。身体的汗已流干,肌肉有些酸痛。我偶

叙别会

      欢送会场面热烈。周和他的太太平,听着各种对他们的评语,有一种哽噎的感觉。他们平日所做的一点一滴的服务,原来都看在人们的眼里。受人怀念是一件非常愉快的事,尤其是被一群那麽精緻的人们怀念着。 人们平时把感情收起来,到了这分离的前夕,才让它渲洩出来,大家分外地感受到这对夫妻的可爱。 周和平无私地自掏腰包协助团体的活动,私底下施捨予陷入经济困难的朋友。一个飞行员和一个教员的婚姻,维持得那麽美满、幸福,并福泽旁人,他们成成功的钥匙在哪里,人们都想知道。 周和平及他们的孩子们,和送别的朋友们打成一片。站出来发言的人一个接一个,他们有说不完的话。终于,一队孩子便站出来唱歌。平是他们的歌唱老师,现在他们唱她所教的歌来送别她。平感激地收下这不平凡的礼物,她眼里有泪光闪烁。  周家在这个大城市住了14年,朋友们奇怪他竟捨得放弃那麽多人际关係和社会便利,举家搬到一个荒僻的山村。 周不是一个照社会既有的调子起舞的人,他的想法总是很深远。但是朋友们并不很明白,他这次毅然的行动,是基于什麽理由。 轮到周讲话了。他说,他这回迁返土生土长的家乡,吉打的日得拉,是经过周详的考虑的。他打算回去当一个作有机种植的农夫,并继续做一个身体力行的巴哈伊。 “我已辞掉飞行员的工作,也卖掉了房子,我虽然接近退休的年龄,但这不等于是退休了。以后的日子会比较接近大地,这正是我所要求的。我想,我需要一段时间去适应,可能相当疲累。” 他说,他担心平不能适应新的生活。她不曾在土地上劳作,她白淨的手,没抓过锄头。她的考验比他的还要大。但是,他向她提出这个建议时,她竟满心欢喜地答应了。不管他做什麽事,她总是这样支持他。 “我常常在云层里观看地球,一山一水一草一木,都各得其所,水乳交融,并以各自的色彩和形貌,让人们看了愉快。人类的暴戾却使河山哭泣,使鱼群和百兽走上灭亡之路。我想,也许我可以做一些事情,让人类热爱自然的本性能够甦醒。我将从四亩地开始,如果运气好得话,可能发展为一个环保村。” 人们被离别的伤逝所包围,而没有留意到周心中的激情,和他深远的抱负,直到此刻才被他所流露出来的思想所打动。 平说,她在初闻周要去搞环保村,她心中其实也是七上八下。经过周的解释,她就完全同意,并且全力支持他。她不怕改变生活,只要是好的她都儘量把握。 叙别会的主持人站出来说:“周和平是我们难得的朋友,1995年在中国怀柔举行的世界妇女大会

我的书房我的人生

一身汗换来书房里的一片整洁,自己看着也觉愉快。最后要做的一件事也是最难的一件,就是把这些事都给忘掉,彷彿我不曾有过整理它的念头,也不曾在这里流过汗。 整理书房的时候,我想的是我的人生。我的人生跟这所房子有很大的关係,人生的单纯和房子的整洁,是两件分不开的事。过了十年如果还要它继续发挥一点优良的功能,非得让它来一次新陈代谢不可。 突然想到整理书房,是在写下了人生的规划之后,内心洋溢着一股新生的活力。 扔掉一个大而无用的铁架,将生粉抹生得厉害的木板扔掉,选几块好的用杀虫药治了,油上光漆再裹一层麻将纸,这便消除了书房无人爱光顾的理由。整理好之后越看越不顺眼的竟是架子上一张本人和部长合拍的相片。部长现在已是副首相,相片里他颁一张2千令吉的模拟支票给我,因我得了一个写作奖项。这张相片太大张无法收进书橱,只好放在书架上,奖品奖杯藏起来,把书本集中放在几个架子上,名符其实一个书房乃成,(2015年) #

赢取友谊的方法

有个网上认识的朋友今天约我见面,要向我了解一项投资计划。我驱车半小时,按时来到古文茶等他。时间到了他却不出现。我在微信告诉他我到了,他却没有回应。我把电话号码放上微信他也没回电。过了半小时,我试图通过微信致电给他,他也没接。 我调好自己的心情,开始上网写作。不久听到蟋蟀声,他又微信给我了。“不好意思,自己约了你却放你飞机。朋友发生车祸,所以才失约。不好意思啊!” 我想了想,回他说: “那当然,帮朋友更应该。我不会因为这样的事情生气的。你做的很对呀!” 他说:“谢谢您的谅解。看几时我们再约吧。”他用“您”了。 我说:“很荣幸认识一位这么喜欢助人的朋友。我以后再约你。” “好的,谢谢你。” 这样处理之后我觉得心里暖滋滋的,虽然没见到面,我却赢得了他的友谊。我们与人打交道,主要目的并非只是为了赚钱,利用这种交往来锻炼自己,更加重要。我无意中悟出这样一个道理。 (2016年5月14日) #

杯洗了吗?

孩子们见他睡到九时还未下床,显得不耐烦,大女儿用不客气的口吻说:“爸爸,你还不要起身吗?” 他说:“你们都起床了吗?都吃了东西吗?” 二女儿说:“我们都吃饱了,等你一起吃,你又不要起床。” 他说:“那你们吃过的杯都洗了吗?” 见他们面面相觑,就知道准是还没洗。他说:“那你们今天早起床又怎样?有没有替别人服务呢?你们有没有注意到,爸爸一起床就动手做家务,累了就躺下来休息,我做工比你们累,当然要睡久一点。” 7-6-2011 #

半百自画

五十岁是唐诗的年龄,淡淡、宁静致远的唐代人的思绪,比前面的几个十年更能咀嚼出唐诗的味道;却也不是爱它的每一首,而是能够分辨出那些意味深远的,默默背在心里,另一部份只可说是绿叶,陪衬着那艳丽的牡丹。譬如,“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回”,就不如“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一个为战争歌功颂德,另一个以调侃的笔调反对战争。昨天的新闻仍旧血淋淋,堂皇的会场里精英们在作无谓的呐喊,我们怎会支持唐诗里的战争意识呢? 今日早晨仍然想着唐诗,那些淡淡的诗句(2020年) #

新年献词

州长今年的新年献词非常充实,80亿元的外来投资,真是闻所未闻。中东的油钱在九一一之后,从美国回流,流向亚洲,流向这个新开的特区。恰巧这个地方还有很大一片未提升用途的农业地,和海牛海马还未绝迹的海洋,开一个特区虽然慢了深圳几个马鼻,却预料之外接中中东的油钱,亦是好事一桩。 他冲着大多数的民众都是看钱眼开这一个心理,唸出这篇铿锵有声的新年献词。除了大笔掷下的卡塔尔及科威特土地发展公司,在这里购买大片土地,还有两项百亿元的公路计划、上百亩的多媒体城市,体育城市、东方迪斯尼乐园等计划,个个都想先拔头筹。他的幕僚,前报界採访主任默卡迪,只花一个小时就拟好了这篇不到两页的讲稿,完全不必在词句上下功夫,只需将卓越的业绩一段段粗略地交代,就已份量十足,做到准确精到的地步。他对着媒体的镜头微微而笑,那是一个胜利者的笑容。没料到开辟一个特区有那麽多意想不到的好处,仅仅一篇新年献词已足于捞足半年政治资本。 他从容回答一个问题:世界大多数国家的经济都往上攀升,只有美国和西欧例外,明年不怕经济不景气,几项上亿元的计划照跑不误。 那批年轻的记者谁也不敢跟他抬摃,也没笨头笨脑挑起环保之类的敏感课题。(2008年1月10日) #

庸俗

一日将近,开始和同事们说再会的时候,最常涌出一种一日无为,虚渡光阴的茫然感。能够让心灵一整天又充实又快乐,真是莫大的幸福。只要略略疏于留意,就会出现这种一日忙碌,却无所作为的空虚感。我在报界的日子里,总是奋力写些有正面作用的东西,不为什麽,纯粹因为担心掉入这种空虚的惶惑中。尤其到了半百之年,还是在替人家传达些普普通通的消息,翻译些无关痛痒的文稿,跑些有你没你都没有不同的节目,到了那下班的时刻,大家说的是些可有可无的嘅歎,“时间过得真忙,一天又要过去了。”重覆着,并加上一些天气真热之类的味素,凑足可有可无得过宜过的一天。 在那时刻,你要对那天作出怎麽样的评述都无妨,没人对这些评述感到兴趣,说无端端又老了一天也好,痛骂那些叫你白等了半天的人也好,调侃那些小题大作的人也好,揭露那些言行不一致的败类也好,又都是一阵附和一阵闹哄之后没有续集,讲话的随随便便、言不及义,回应的半冷半热,冷嘲热讽,注定了还有许许多多个庸俗的日子,将在那一天之后出现。 许多人的努力是白费的,某些人设计了一些计划,便有人跳将进去,成为那计划中的一面棋子,推动几个人的利益,予整体文明却毫无益处。 社会工作者,可就是忙的事情太微小了,说什麽都可以,即使是评论也是言不及义,并不是那一天没有什麽令人震奋的建树,也庸俗是最具现代意义的美德之一。(2017年) #

回家之后

每当他感到不胜负荷的时候,他便躺在床上,让重量渐渐的在床边消失。这一回,他的感觉很不一样,他觉得她已被物质思想所彻底佔据,以致她无法看到他的爱。谁愿意在难得的一天假期里,他一早就到一个朋友家里处理生意上的事务,为了卖一本书跑了很多地方。那些孩子讨钱的时候,从来不说爸爸你赚钱辛苦吗?譬如每个月交钢琴的费用,她时常黑着脸问他:“你整天讲人家没有给你的孩子补课,可是你有给人家学费吗?今天几号了你懂吗?”于是他便又沉默。有时她指着衣柜上的一张硬卡,问:“你放了钱没有?”有一个月月头有多天假期,小铁没上学,他迟还一个星期,幼稚园便打电话来催讨。这些不良的印象逼使他注意各种赚钱的机会,一整天的奔波下来,归于挨过一段塞车的路段,刚想躺下来睡觉,女儿叫他在考卷上签名。他拿过马来文考卷,女儿只考到七十八分,其中谚语的部份十题只对一题,于是他给女儿温习这方面的功课。她听到了走过来,并发挥老师的角色,一手将试卷取过来,说她都教过了这些东西小婉你怎麽又忘了?他见没有了自己的角色,便躺下。她却很不客气的说:“从来不见你给女儿温习功课,每一次我一过来,你就这样躺下来。”他一反平时沉默的态度反唇相叽:“妳这样把考卷拿了过去,我用怎样去教她呢?” 当下,他在床上吐纳,想着这件不如意的事。(2017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