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的鸡毛


儿童节歌唱比赛,梁渐玉得了第三名。她却不开心。老师们口口声声,说那天是属于儿童的日子,可是她只有二十分钟和同学们畅所欲言。她有很多衷情,却没有向人诉说的机会。说话的自由都没有,这样的儿童节!

刘可欣不要跟她好了,还叫她最要好的同学吴梅美也不要睬她,她们一班死党都在说她的坏话,她如何进行佈告板的设计工作?

老师叫她设计课室的佈告板,她很高兴有一个让老师赏识的机会,并且想出了很多概念跟同学们讨论,偏偏杀出一个刘可欣,说她画的人没有立体感,也不懂得设计。一定是等她无法完成任务,就一起来嘲笑她。

梁渐玉想跟坐在前面的奴法拉幸吐露心事,但是有一个巡察员鬼魅似的老是在她们附近,看来是会记名的。她憋着满肚子气盘膝坐在洋灰地上,听校长讲非洲的孩子没有儿童节,看同学们一个个轮流上台唱歌,然后她上台唱了一首《快乐天使》,就到了颁奖礼。她又被叫上台一次,却没有特别大的兴奋。

她好像做梦,梦见刘可欣说她是一块很“贱”的玉。

包括今天的收获在内,她有十面奖牌了。她宁愿失去这十面奖牌也不要失去一个刘可欣,她们毕竟曾经非常要好过。但是刘可欣太厉害了,她必须用更激烈的言语反讽她,然后才跟她讲和。她在脑子里组织了一批狠毒的句子,准备从奴法拉幸这里传开去。

一大早来到班上,她看见刘可欣和吴梅美及几个同学在一边窃窃私语,然后纵声大笑。她不甘示弱,跟马来同学奴法拉幸玩一个刚学来的游戏。她唸道:“老公公,屁股大大。坐上马桶,马桶爆炸。飞上天空,掉进河里,变成sotong。”奴法拉幸笑弯了腰,班上最女姓化的男生吴俊华也要学习唸。于是她成了班上另一批同学的灵魂人物。那一刻她觉得她们的确在过儿童节。

一转眼,奴法拉幸就被记了名字,老师果然没给她礼物。礼物是一包炸鸡薯条,爸爸说的最没有营养的东西。她被禁足快餐店好久了,非常垂唌它的美味。但她还是把炸鸡分一半给奴法拉幸。那女孩略一犹豫便拿了,一下子就吃个乾淨。

她虽是歌唱代表,仍然需要坐在洋灰的大礼堂地上。老师要她们盘膝而坐,一个钟头后她的腿部麻痺了,却不敢站起来伸懒腰。副校长的声音不时从扩音机传出来,叫同学们保持安静。节目若进行不顺利,似乎就是因为她们吵闹。当时来了很多家长,站在礼堂边也讲个不停,副校长却不叫他们肃静。巡察员也可以坐在礼堂边的石椅上,也在讲话,给礼堂添加了一阵杂音,却还好意思记别人的名字。

刘可欣使她产生了这许多愤怒的思想。她打算要求爸爸把她转到一间有宿舍的小学,那她住在宿舍里,就不必整天像坐监牢似的关在家里,而是可以天天和同学们一起做功课,也就不怕被同学孤立。

她有很多理由反击刘可欣,但是要让他的理由传开去并不容易。老师本来没选她,是她主动要求参加歌唱比赛的。刘可欣本来也是一位代表,但是在班上试唱时她的声音太小了,被老师淘汰。之后,她却怪起梁渐玉来,都是因为梁渐玉参加,使她没有机会出线。

梁渐玉上了爸爸的车,把当天的儿童节批评得一文不值,要求爸爸给她转校。爸爸却说副校长不让说话也好,妳就听别人怎麽说,注意别人怎样唱,也是在学习嘛。“但是我没想到刘可欣心胸这样狭窄,我得了奖却没有一个人来祝贺我,都是她害的。让我转校吧,爸爸。”梁渐玉却只顾说自己的话。

“一个人有多少坏话任人说呢?妳把她的坏话说完了又怎样,能够做什麽呢?”

爸爸轻描淡写,梁渐玉便一个劲地讲刘可欣的不是。爸爸细心聆听,说小学都没有宿舍,如果要结交更多朋友,可以邀请朋友来家里,我们自己举行儿童班。

她见爸爸把车子弯到公市,买了一隻羽毛丰满的鸡。正觉奇怪,爸爸却叫梁渐玉从鸡身上拔下一把嫩毛,一边走一边逐根往窗外扔去。

这样一路回到家,梁渐玉的一把鸡毛也扔完了。

这时爸爸说:“好,渐玉,现在你到回去,把鸡毛重新捡回来。”

梁渐玉跳起来:“怎麽可能?”

“都散掉了,再也捡不回来了,是吗?”爸爸说:“妳要说可欣的谗言吗?可妳的谗言就像这些鸡毛,一散开去就再也收不回来了,永远无法补救了。经过一段日子,有一天妳们又握手言和,妳后悔讲了她那麽多坏话。但是妳的谗言像鸡毛般散在她的心上各个角落,像抹不去的墨迹,被妳染污的。”

梁渐玉无话可说,爸爸的话真的很有道理。她的确有过这种悔恨。

“妳必须克制自己,藏起那些恶毒的东西,永远别让洩露出来。”

梁渐玉怔怔的看着那隻鸡,渐渐的又高兴起来。今年的儿童节,她还是快乐的。这种快乐不在学校得到,而是在家里培养起来。它是一种更持久,更深沉的快乐,和早晨那场游戏带来的一阵兴奋很不相同。

鸡毛的故事,也可以和刘可欣提起,也许是在半个月,或一个月后。(200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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