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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启蒙读物

香港益群出版社出版,李怡编著的《哲学初步》,是我的启蒙读物之一。疫情翻书,它突然跳出,触动我久远的一根神经线,觉得有几句话,不吐不快。 我们以前读的都是香港出版的书,是这些书不甚清晰的印刷,熏陶了我们对母语的爱,顺带爱上了文学、艺术和科学。 然而,那是以前的香港,不是目前港珠澳大桥旁边的那座金融中心。现在的香港已经不再出版这种启发年轻人的读物了。那里有一批人,包括老师和教授在内,不让年轻人看这种书。担心他们受到太多的启蒙,灵魂太过纯洁,是非观念太过清楚,以致不再听从谎言的驱使。不再去街上示威、扔砖、堵路。担心他们懂得了尊师重道之后,不再敢对校长居高临下的喊话,或用激光枪射警察的眼睛。以前那个亮丽的东方之珠,已被帝国文化侵略者搞得污水一潭。 以前的香港给我们开导、启蒙,给我们知识、思想。现在,情况似乎倒转过来,我们要给香港一些有用的指导了。或许,这也是文化的回归、循环。历史潮流浩浩向前,总有些东西被抛在后头,包括曾经强盛的香港文化。帮助香港拨开黑霾,恢复以前的清纯、美丽,马来西亚这批文化承继者义不容辞。 以前,还读过香港出版,金依著的《迎风曲》,一本令人怀念的小说。厚厚的一本,充满着温情和正义。这也是我的早期读物之一,可惜这本书现在没有人提起了。在关键的中学年代,我能够读到许多好书,要感谢香港和一批热心的朋友,感谢那些不怎么出名的作者。感谢,是幸福感的回归。 一位乡下的朋友借给我许多书,使我的日子过得十分充实。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那些为了考试非读不可的东西反而啃不下去。树荫就是我的作文有了进步,在甲州的作文比赛中拿过奖。这位朋友廖英祥,比我大十几岁,一个农民。离开我们家乡很久了,听说目前住在加亨。 乡下的屋子到了晚上,更加寂静,只有虫声相伴。我在窗下读书,靠的是小灯的微光。清风晃动着小小一粒火苗,偶尔一阵火水味扑上鼻端。插在灯管上用于挡光,以免直照眼睛的一张纸,也跟着晃动。眼睛却舍不得离开扉页。 除了《迎风曲》,还读了《牛虻》、《钢铁是怎样练成的?》、《白求恩医生传》、高尔基的《童年》等。乡下的书特别芬芳,那芳香牵引着灵魂,到广阔的天地,飞越单调的生活。 许多年后,那段读书的日子,偶尔跳上笔端,出现在我的描述里。常用“向殷”这个笔名,乃“英祥“的谐音,基于对朋友的一份怀念。 我们那时是一群嗷嗷待哺的孩子,得到香港的哺育才

放生

妻子发出尖叫声,他也看见了。桌上一个大碗里有只壁虎,正在做它的春秋大梦。 壁虎碗中卧,蚂蚁地上爬。蹒跚老骨头,独看庭间雀。 这意境尚未羼入心中,他已不动声色将一个塑胶袋罩住了碗口。将碗一翻,壁虎掉落袋子里,还没要逃,袋口已被他牢牢绑住。 活的。他说。 于是他们的话题围绕着自制捕鼠器,因壁虎和老鼠乃是朋友。他新年前用个捕鼠笼捉到了一只老鼠,后来听说有更好的捕鼠器,只需一根圆木一桶水,就可以同时捉很多只。家里就有这些材料,他说,但是放了很久没有给人动过,不知道给白蚂蚁蛀了没有? 妻子说,壁虎比老鼠厉害,你一走开,它就爬到桌子上,在面包旁边睡觉,你等下吃它睡过的面包。又到处小便,墙上那些一条条黑色的痕迹,你说是什么?不都是我在洗吗?你总是装着没看见。 女儿听出两老暗中较量,忙岔开话题说:可以用来捉壁虎吗,你认为? 我怎知道?他说。可能已经有人发明了捕壁虎器了,人家不像我们这样容忍它。 女儿说,以前的壁虎只爬墙,现在的常常在桌面上飚过,也在地上跑,就在你脚边,把人家吓了一跳。 他却想着那只被他囚禁在塑胶袋里,等待命运安排的壁虎。你这样看我是没有用的,待会儿垃圾车的铁钳一声砸下,你就变成了一堆烂泥。 他悄悄对壁虎说,不是我要害你,是因为你太坏,太放肆,爬上我的桌子。 回到卧室,窗外飘着一条长云,懒洋洋的浮在茂绿的芒果树梢。他望了一会儿,觉得脑际沉重。年关的灰尘太沉重了,多天下来,压得他筋骨松散。他于是一骨碌躺直身子,在床上。 忽然看见模模糊糊的森林景象,一只猴子颤巍巍走来,刹那间到了眼前。他见它缓缓提起一只手臂,手臂上插着一支箭。 它是来求救的。他明白。 这念头轻轻一转,他就醒了,又想起那只垂危的壁虎。 这家伙真厉害,还会托梦。 他沉思片刻,相信自己的理解没错,劲自走入厨房。妻子和女儿已不在那里。他往垃圾桶里捡起那个塑胶袋,扭开水,冲掉上面的一层咖啡渣。见那家伙醒着,透明的胶袋下面,两颗神秘的眼睛,毫无惧意地盯着他。 上个月,他把笼里的一只老鼠拿到太阳下晒的时候,它也是这样睁着眼睛看他。后来,它被太阳烤焦了,眼睛却还是圆圆的没有关上。 我今天有感应,放你一马。他说,是你托梦给我吗?你就再托一个梦给我的太太,叫她不要整天吹毛求疵,挑人家的毛病。 叫她不要嫌三嫌四,歪曲人家的好意。 哦,知道了吗?

一位教育工作者的悲歌

——写给妻的一封信 亲爱的 C ,看你最近恍恍惚惚,动辄发怒,十分健忘,似乎经常失控,担心你血压飙升。这最后的两年半在职时光,千万不要放松保重。所以给你写了这封信。结婚以来三十年,第一次给你写信,连自己都觉得意外。 你每天驱车从士古来到古来新港,来回足足有 90 公里。路那么长,又那么难行,车那么多,假如一路上想着这些事,然后忿忿不平,分了心,控制不好车子,可就遗憾了。 我不善于说话,一路语塞。要说的都说不准,又不甘心缄默,唯有向脸书求救,叫它承载我这份心意。希望它成为你袋子里的一支香油,痛苦时拿出来搽抹。或许,不会那么郁闷。 我知道你无法忘记那所 100 公里外,马来半岛东部南陲,濒海的迷你小学。以及后来,在你们的不辞劳苦、血汗灌溉下,今天有了堂皇的校舍,坐落在古来旺盛地区的 PC 。 PC 蜕变前,你在边加兰头湾。那间简陋却温馨的海边宿舍,住了四年多。其中动了一次甲状腺手术,在家养了一个月病。除此之外,不曾离开。 你说,要在 PC 做到退休。你漫长的教育生涯将在这里画上休止符。你讲这一厢情愿的话时,像是在发表一篇宣言。 大家都认为,教育局和华社,理应让你如愿以偿。因为你是该校绝处逢生的功臣之一,继续掌舵乃顺理成章。 PC 最艰难的时刻,你没有离它而去——你其实是大可选择离开的——反而死心塌地地呵护它。谁能怀疑你的忠心,质疑你的资格? 然而,你浸淫华教三十年,深知这里的森林原则。许多有文化的人,却没有文明。“瘦田无人耕,耕开有人争”,在这环境里,时有所闻。耕者都是老老实实地荷锄,争的却是施放冷箭、拉帮结伙、毁谤告密,甚至行贿,无所不用其极。这种人,马来西亚特别多,因为有样可学,有迹可寻。不思努力,专门打捞不劳而获的东西。 你以为这样的事,大概在你退休之后才会发生,低估了人心的险恶。在那段迁校的飘摇岁月,教育部副部长魏家祥和本州局长,都曾做出宣布, PC 建好后,校长回原校,老师另作调派。你相信他们乱说的。 虽说太子城亟需一所华小, PC 的建筑工程并没有如报章所说的“如火如荼”。旧校夷平后,太子城这里还是一片空地。那段日子,你像无根的浮萍,飘到古来教育局上班,成为没有学生的校长。 后来,就去了老远的龟阁培侨。带着一个病躯,每天清晨早起,驱车一个多小时,到那里上班。但很快就爱上那里的人情味,跟当地人留下深厚的情谊。然而天天

我的灵性办事处

今天是个平凡的日子,但是在我的生命中却有非凡的意义。我给自己创立了一间办事处,在我家大厅的角落。 关于写稿的事诚然可以灵活处理,如台湾的李永平,把稿纸带在身边,走到哪里写到哪里。随时灵感一到,就停下,可能在五脚基旁,可能在饮冰室内,开始写稿。我习惯了电脑,已没有了那份潇洒,必须在俗务的缝隙间保持着清醒,认定自己的路向,好好斟酌、构思,才能稍有成绩。这一路来,我少了一间属于自己的工作室。   我今年 61 岁,离开坡底那间记者办事处已有九年。从前,我几乎天天在同一张桌子上写稿,搜索枯肠寻找写作的素材,在文字的海洋里游泳。在那局促的环境下,居然出了两本书。 在家的日子,为了寻找一份“可持续性收入”的工作,白白忙了几年,有一天忽然觉悟,以其要别人给你收入,不如自己贡献出去,给别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我能贡献的东西都在脑子里,而脑子跟社会的之间的接轨,在于一个像样的操作地点。 稍微移动角落里的桌椅,置于书橱边,书本文具字典电脑摆上,最后润色似的吸干净了尘埃,放了个茶壶、两个瓷杯,于一张矮几上。以前的咖啡,换成了绿茶。茶香溢出奋发图强的讯号,我的心感觉渐渐踏实起来。 这里是金箍棒画出来的空间,谢绝闲杂人等。一份单纯的宁静,是它不许被侵犯的氛围。别人感觉出我的认真,管理起来也就加倍容易。 以前,工作都是主任分配。他照他的方式,你只能遵守不能违抗。这使记者的工作变得枯燥、被动。如今退下了,革新思维上来了,写生活的真实。没有了人事的约束,然而要跨过自己的一关,才能实现革新。 写作之所以时冷时热,是因为我们没有向种子学习。种子,当置于适宜的环境,会发芽成长。这程序一旦启动,就不会停下。直到它完成生命的目标,才满意的死去。假如客观环境起变化,生长的条件变恶劣了,它也绝不会改变初衷,而宁愿选择提早死亡。它是有始有终的,不像人类的喜欢半途而废。 这样一想,就觉踏实了。仿佛一颗发芽的种子已经置于心中,它是不会半途而废的。 杂乱的角落,经过一番整顿、凑合,换上了新貌,成为一个能够散发力量的模型。好比煤油灯,也是几个简单的物体凑合在一起。这结构形成之后,就有了发光的能力。 家,也就不仅是个保护伞、憩息处和活动处,还因为增添了一个办事处,而多了一个接通天地的感应力。溢出有限的空间,跟一些高尚的事务联系在一起,流向文明的大地。 ( 2017 年 10 月 2

文化摇篮的回忆

野新周遭只有一间华文小学,就是育贤学校。坐落在市区边缘的一个山坡上,占据整个山头。旁边是树胶园,后面是高尔夫球场。从大门方向可以看见大半个市区,和往来的车辆,校内却无半点囂杂乱人之音。 先贤建校,总是把最好的地点让给学校。像树木,把它最好的营养都给了果实。 校门前有片小小的沙地,衔接着一道长长的洋灰梯级,直达坡底马路。倾斜的梯级上,留着碎沙,往下坡走时尤其要小心。我以前就有几次在这里摔个四脚朝天。 看黑板的眼睛累了,就把视线抛到课室外,看绿油油的草地。有时看现一只松鼠,一跳一跳,跳过草地,跃上一株粗糙的松树。小手抓住树皮,静静的环伺周遭。 松树排成一列,高过课室的屋顶,立于篱边,总是快活地轻轻摇头唱歌,源源不断地释放着一股青春力量。 我们爱在铃声未响之际,霸一张树下的石椅,悠闲地坐上一会。松涛、松针、松果、松鼠和鸽子般的一群同学,便有个美丽的聚会。 育贤学校因这排松树,而显得文化气息浓厚。 我在这里快快乐乐地读了四年母语书,班主任一直都是和蔼可亲的余志群老师。我从父亲那里学过一些书法,一直觉得没有学好,余老师却每年都选我参加学校的书法比赛,还叫我帮她抄点名簿,写钢板。 为了给我们准备校际学术比赛,我和另外两位同学去了余老师的家补习。那时,还有华人担任副县长,余老师的丈夫就是这样一位。我们去副县长的寓所,一踏进门就暗自惊讶,那么精致的摆设,我从来没见过。 我们的锌板农舍,烧柴的灶头,灰多物杂,习惯了零乱,不知一间家原来可以抹拭得如此纤尘不染。我在黑玻璃桌边一边喝甜浆,一边想,如果我也能住那样的房子,该有多么的幸福。 这些事,回想起来,给了我许多面对自己的信心。既然老师看得起你,你就不要自暴自弃。这想法没有说出来,却萦绕脑际。 由于参加校际学术比赛,我们获得一个月星洲日报免费赠阅。我开始爱上剪刀,因为它帮我留住许多好文章。 离开育贤后,我们在野新镇上两间中学,又读了六年书。课本换成了英文,每周有两天,放学后留下来读华文。 忽然觉得,华文变成了私生子,如果大家不珍惜,可能这几节课也不必上了。于是特别期待,从来不旷课。 我上过林国安、罗伯庭和傅立明三位老师的华文课。离校多年,林国安和罗伯庭的消息还时有所闻,傅立明的情况就疏于了解。然而他一手制作的刊物,我仍保留至今。 傅老师教我们初中的华文,他以个人的力量,给我们搞

硬板床之恋

夜里如果睡得不好,第二天即便早起也懒得运动。少了阳光、树林和流汗,精神恍惚,那一天难免过得很被动、无趣。因此,我对习惯性用脑过度这个睡眠敌人进行了抗争,为了一夜好眠尝试了睡前做运动。是有些效果,但是每每稍有睡意的时候,一个扰人的念头打来,又弹回醒着的状态。家人之中,上床最早的是我,最后入眠的往往也是我。然而我的症状还不至于医生口中的所谓失眠,睡得很好的时候也是有的,不会傻傻的就去买安眠药。 后来我用了一个很简单的方法,解决了这个问题。我发现自己有个毛病,一上床就开始想东西,想的比工作时还要多。我设法把这个习惯戒掉,在入睡前告诉自己,我要睡觉了。这是说,摆在眼前的工作是睡觉,不是思考了。不是跟自己对话,不是做其他一切的事。只要快快睡去,我的工作就大功告成。 我最近舍弃了床褥,在地上铺一张双层竹席,再铺一片布被,当作新床,享受自然的室内温度。他们刚刚买了新床褥,我却选择自己的睡硬地板。 这样的床跟以前的硬板床无异,躺下去的时候,整个背脊和臀部,都给撑得平平坦坦,不会陷入厚褥内。有些人觉得那样很痛,我却慢慢体悟出一种舒服感来。这是跟床褥的那种温暖,不同性质的舒服,需要用一点意志力才能营造出来。将它守住,含在心里,如鸡抱卵、如蚌含珠。舒服感,有时在脚,有时在头,有时在胸,它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不即不离的陪着。 有时出现一个叛逆的念头,觉得这简单的守护舒服感,似乎不像个有用的东西,跟平日的奋斗差别太大。于是,便有一个现实问题跳出来,习惯性地引诱你的注意。这时候的思想排解,显得尤其重要。如果不是经常锻炼,重复学习克制,绝对不会达到收放自如的境界。我的策略是告诫自己,虽然是个现实问题,然而在那个时候出现,是不恰当的。你必须在适当的时候,做适当的事。于是把这“有害之物”推开,继续营造那种满足感。原来满足感不只是抽象概念,而是一个具体的感觉。 我相信上天就在那感觉里,舒服感是上天的一个神迹。睿智的人把天叫做“满足者”、“供应者”。我也呼唤这个名号,用感觉把它输送到脏腑、部位、筋骨、血脉、神经,让他进行着伟大的医疗、修复、平衡、留清排浊的工作。 这感觉像灵魂一般具体。因为实在,所以总有些奥秘诱人探索。 “意念”不过是“思维”的另一个说法,怎么却会就跟感觉联系在一起了呢?所谓“意守丹田”、“意到气到”,意念在感觉的配合下,竟然可以跟脏腑、部位,丹田、脉络连成一块

在饱与饿之间

我少年时因参与地下活动,有三年在太平度过。那时,每天三餐,简单得不得了。早餐是几片面包搽牛油、果酱跟一杯奶茶,午晚餐一律是一碟白饭加两样清炒蔬菜、一条小鱼或几片肉。一年里只有几个大日子,有多一碟白斩鸡。然而也是四个人分享一盘。不过食物还算足够,还能吃个七八分饱。 每个人吃饭的速度都很快,“开——饭”的喊声刚刚落下,铝碟和汤匙碰击的声音,便不绝于耳。不久就有人往塑胶桶里扔空碟。那时,觉得日子过得很苦,却没意识到,上天安排你坐几年牢,也有祂悲悯的一面。花三年时间,了解一个祂的真理,在接下来的岁月里就福报无量。可惜我没悟觉这个道理,没了解其时的饮食,其实更符合生命。我那时的健康比任何时期都好,跑半小时不觉累,脑子用多久都是清晰的不会困倦。为什么常常有犯人越狱的新闻?我这就明白了。因为他们的头脑实在太清醒,而思想却迷失了方向。 出来之后,大抵是跟着社会大众的步调,凭口味吃东西了。往往一顿正餐之后,又来一杯香浓的咖啡。午餐才过不久,又在一起吃下午茶了。从外面回来,常常都会顺便买些面包、糕品之类,大家一坐下来,又是一顿享受,美其名曰“放松”。实际上是故意忘记,肚子里还有半桶食物尚待处理。到了夜晚如果不来一餐像样的,那一天好像白过了。饥饿的感觉陌生了,过饱的难受在施虐。有了悔意,却还没达到大刀阔斧整顿的决心。直到后来出现了湿疹,几年折磨之后,又来了脚气、耳鸣、失眠、腰酸背痛,思路不清,脖子僵硬,才真正担心起来。有一段日子以为吃水果可以解决问题,结果证明完全是一厢情愿,没有简简单单的解决方案。 直到过了六十岁,拜网络之赐,聆听了几位医师满怀爱心讲解老祖宗的医学瑰宝和宇宙人体关系,才惊觉,自己并没有逃过商业吹嘘和社会跟风的歧路。误解比无知杀伤力更大。醍醐灌顶之余,不胜的感激涕零。于是产生自我改造的决心。 这时,想起多年前自己翻译过的一本小书,世界正义院编集的《健康与治疗》,取出来重读。发觉古圣先贤的教育,和现代圣人们的教诲非常一致,适可而止、容易满足的教导贯穿始终。所谓意守,所谓松静,所谓自然,都是要我们注意自己的身体,或外界的美好事物,不要追逐欲望。享受已经拥有的健康,一颗心常怀感激。这样的心态,原来是健康最黄金的定律。 当饮食变成一种解除压力的手段,你便经常想着吃东西,而压力始终没有解除,自己却吃出了更大的压力。饥肠辘辘的日子,只在回忆里出现。 终于“猛醒

元旦特刊与文字情缘

新年将近,不禁想起从前,很期待每年一月一日的元旦特刊。厚厚的一大叠,还是几毛钱一份,非常值得。当天一大早,就赶到六英里外,镇上的报贩那里,抢购一分平时看的星洲,另外多买一份南洋。 那年代,报章是我的主要精神寄托,常常来不及换掉沾满胶丝的粗厚工服,带着一身汗酸味,到村里一家杂货店找报纸看。坐在店旁的木板长凳上,首先读得当然是武侠小说,接下来就是文艺版和星云散文。这里找不到报纸的话,就去另一间脚车店找。好像上了瘾非解不可的样子,否则那一天过得很不舒服。 元旦特刊可是非买不可,因为是一年的总结,好文章看不完。可以收藏起来慢慢消化,读它半年也说不定。报纸往往一早就卖光,我如果买到一份,会高兴好几天。那几天必然嗅着墨香,一页页翻阅,从头翻到尾,又从尾翻到头。只看标题、作者,内容大抵是啃不下去的。一大版,往往只有一个设计漂亮的标题,其余部分,都是密密麻麻的方块字。于是想:“怎么人家可以写这么长的文章?”羡慕过后,把报纸收好。觉得总有一天,我不会被它难倒,只要报纸还保存着没有丢掉。 就这样, 70 年、 71 年和 72 年的元旦特刊,我都保存了一部分,它们在我的书橱里躺了四十五、六年,纸都泛黄了。当年我是个中学生,现在已经跟旧同学谈退休生活了。那本贴着这些厚重知识的硬皮长方形单线簿,逃过了几次搬家的浩劫,前几天被我重新发现,终于拿出来再读一遍。 我什么时候能够读懂它已经不重要了,现在看着它只有感概。文字这东西,跑进我的生命里,就不再出来了。不管做什么工作,去到哪里,都跟它离不了关系。有些人的一生跟相机或毛笔之类,结下不解之缘,我却是跟文字的感情特别好。 依稀记得,比这些元旦特刊更早的几年,一个流着鼻涕的孩子,戴着一顶斗笠,坐在菜园一角。母亲给他一张纸和一支铅笔,说:“记得什么字,就写什么,尽量写。”她不再管他了,肩膀一个抖动,扁担下两个水桶斜过一边。铁嘴散开一面扇形的水帘,到了边缘散裂成水花。水帘下一畦青菜,快乐地颤抖。他望着菜畦上流下来的水,系在颈间的斗笠带子,发出一股咸汗味,想起父亲教过的几个方块字,还有《千字文》留下的几行印象,便写在纸上。他的母亲却只会写她的名字“黄秀英”三个字。 翻着这本旧册,我发觉自己在找寻一些熟悉的东西。熟悉的旧文章之中,有皮述民的《短篇小说灵感的泉源——同情心》、《短篇小说的对话》、《短篇小说的氛围处理》、宋明顺的《偏见的

不要辜负了你的梦

我梦见自己在森林里,头顶上是一片深沉的翠绿,地上铺着茂盛的蕨类,树木粗壮、高大的吓人。我是怎么进来的,已经记不起了,大概是跟以前一样,被妈妈叫去树胶园里砍柴。家里要柴烧,我就来这里砍一车回去。 我手里的刀闲着,因为这跟我以前惯见的树胶园不一样。地上没有干柴。一根根粗大的树干,被攀缘植物和高可及腰的杂草纠缠着。我走了一圈回到原地,空着手。 树上没有枯枝地上怎么会有干柴呢?但我就这样回去吗?我不知所措。根据我以往的记录,我去树胶园砍柴,从来不空手而回。现在一把年纪了,照理应该长了点智慧,怎么反而更加没有办法了呢?回去如何跟老婆交代? 我望着最靠近身边的一棵大树,这树树身滚圆有深沟、洁白,比橡树要高大许多。我盯住那树干,这不就是我要的柴吗?我想。把它推倒,就有大把柴了。 我又突发奇想,如果能够将它摇晃,也许能摇下几条枯枝。但是如何摇得它动?我怎么会想到这些?以前不曾有过这样的念头。我从来没有推倒过一棵树,包括橡树,我只捡地上的枯枝。 可我又不甘愿,如果没有带一些柴回去,用什么东西来烧饭?不行呀!于是我推开一丛蕨类植物,敢敢踩上去。才走几步,就来到这棵大树下。仰头一看,树身笔直,高耸入云。它的根藏在草丛里,一定是又粗又长,我想。不然,如何撑得起如此一株参天大木? 我已无法可想,一伸手,手掌贴在树干上,正想出尽吃奶之力去推,不料只轻轻一下,树干就折弯了。整棵树往一边倒下去!一阵哔哔叭叭树干折断的声音,跟着是轰然一声巨响,倒了!当年,看橡树被拖拉机推倒,就是这个摸样。原来要征服一棵大树,这般容易。我怎么没有想到?只要不怕野草拦路,一步踏出去,就达到目的了。我正要挥刀砍树枝,然而那个情节已属多余。闹钟响了。梦总是如此,总是极其精简地恰到好处,就打住。 这个梦距今已有几个月,我还记得它。每当面对困难,会想起它。跟朋友聊天,也提到它。 我说,我们很容易被表面的强大吓坏,以致什么事都不敢做,问题就越堆越多。这时你准会有梦,除非你不再想你的问题了。梦里的你,常常被逼得走投无路,只好背水一战,奇怪的事往往就在这时出现。一个简单的行动居然可以打败强大的敌人。行动的力量被远远的夸大。梦以其特有的方式,引起你注意某些要项。 做这个梦的时候,我手头十分拮据,深感生命的贫乏,没有对社会做出贡献,很想开拓更宽阔的生活。我渴望笑声和感动,但又深感人心的顽劣,沟通的困难

月亮、街灯

街灯上面有一轮明月,明月下面有一盏街灯。浩渺的宇宙,横跨在两个光点中间。 它们给人们予光明,也为飞禽走兽、蝼蚁虫豸驱除黑暗,奉献自己,关心别人、施舍爱心。我爱街灯,也爱月亮。高的那个浪漫,低的这个现实。高的那个博大宏伟,低的这个无微不至。高的那个慷慨,将她的恩惠洒遍大地,漫山遍野都是她水一般的清辉。她的爱无边无际,聚合在叶片上,留连在小溪里,徘徊在云朵间。 低的这个没有那么大的胸襟,也没有那么了不起的本事,但它满足于自己的天赋,清楚于自己的任务,它的贡献仍然令人激赏。它关心自己脚下一小块地方,忠诚地守护着它的一小片国土,让它不至于被黑暗吞噬。它撒下的光明有个界限,在界限外就是它管不到的黑暗了。 在这昏黄的街灯下,我曾经和一只狗及几个孩子,追逐踩踏彼此的影子,吓得河边的蝉都没有了声音。在这街灯和它的一群伙伴的指引下,我们又壮着胆子,拜访夜晚的公园。它为我们指出了路上的坑坑洞洞,我们才有那么大的兴趣,越过一条桥,再走一段泥泞路。当包裹着一团神秘的番樱桃出现在身边,我们知道,来到公园的胸脯了。 那时公园还未装上路灯,夜间静悄悄的没有人踪。天上一轮孤月格外明亮。凭着月亮的照射,我们踮着脚,刺探没有太阳的公园。但见一片冷光从云层后面一泻千里,在石径上泻出清晰的树影。浓密的番樱桃此时精神抖擞,迎着那一片寒芒吐出新芽。雨树也在月光的清静里,张开细小的眼睛。此刻,乌鸦们都已沉沉入睡。 后来,死守疆土的番樱桃们壮烈牺牲了,换上了矮松、月见草、天堂鸟花和低过膝盖的花卉,盖了碎石洋灰走道、凉亭、石墩,十多盏路灯照耀各个角落。夜晚的公园不再幽暗,草地和设施,均清楚可见。来运动和跳舞的人多了,也来了无所事事的游荡者。有些人故意挑战规矩,将电单车从慢跑道驶入园内,三五成群聚在某一盏街灯下,握着酒瓶放纵地谈话、叫嚣,时而闹到半夜三更,方始离去。留下一堆垃圾、空瓶,和叫人皱眉的自私自利。 我免不了天真地依恋逝去了的没有街灯的公园,虽然幽暗路径不明,却有迷人的神秘和含蓄,还有孤傲的高天明月,时时与公园为伴。 街灯的关怀未免过于小气,他太爱自己了,结果爱出了毛病,引来了这批破坏公园的人。他们的思想比街灯还要低俗、自我,行为也远远脱离时代大势的要求。 爱,也是可以照见心灵的光点,放在越高照得越远,关怀的范围越大。街灯的爱虽然低下而渺小,月亮却不嫌弃它。总是在它上面关怀着,

波先生和葛安妮

这小妮子去了美国半年,不知道怎样了。本来设想她会找到那边的巴哈伊,有个健康的宗教团体照顾,我就放心了。但是她说她住的地方,苏必利尔湖边的杜鲁斯港,没有巴哈伊的消息。那你除了读书,还有去哪里吗?通过网际网络,我问。出乎我意料之外,她说他们一批马来西亚留学生,经常去一对老夫妇的家。每次拜访,都得到主人热情招待,觉得好像回到自己家里。 波先生和葛安妮的房子外,有片草地,他们喜欢在那里举行烧烤会。波先生是半退休心理学教授,喜欢劳动,将附近树林里砍来的柴,堆在屋边,客人们尽管拿来做烧烤用。葛安妮也准备好多样的食料,客人只需空手而来,一面谈笑一面烤自己喜欢的食物。主人跟大伙儿打成一片。因为背景差异大,话题也多,一面享受着主人的慷慨,一面享受着客人的故事。 他们如果面对住宿问题,譬如那天,小妮子的表姐从另一个城市过来拜访她,一时没有落脚之处,便又想到波先生和葛安妮。她们在他的家过夜。 又有一次,小妮子搬家,要找一辆货车运载家当。波先生驾了他自己的吉普车,过来帮忙搬运。到了新住处,又帮她选房间。 波先生夫妇是他们留学生的共同父母,一离开杜鲁斯,必定更加想念他们。譬如这趟小妮子飞回马来西亚,一踏上家乡的土地,第一件事就是发个短讯给葛安妮报安。 葛安妮是嫁去美国的马来西亚穆斯林,葛是马来文姐姐的意思。波先生是耶稣信徒。他们俩也不是仅仅因为膝下犹虚,而喜欢“领养”留学生。那无私的付出完全是自然的流露。狭隘的宗教思想泛滥下,他们选择淡化过时的宗教情结,以单纯的爱心去对待各民族各宗教的儿女。 在一个和谐的社会里,这样的事情根本没有书写的必要,因为不过是人之常情。人与人之间互相关心,就会溢出温情。然而,当理性的氛围渐渐遁去,留下到处城墙,令人窒息的时候,这样一则小故事我听了竟然很感动,好像远处传来的一声暮鼓晨钟。 正如著名宗教家阿博都巴哈访问美国期间,有人问他“你的信仰是什么”的时候,他回答说:“服务所有的民族,是我永恒的宗教。” ( 2015 年 6 月 19 日,星云) #

寻找遗失的森林

你缓缓走上一道斜坡,以细碎的脚步化解陡斜的压力,尽量不让自己喘气。太阳把你的影子投在青草上,短短的一截,你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朵浓云的影子,又叠在你和你的影子上面。 斜坡尽处有株小树,你在那里停住,呼出一口长气。风吹自天际,又多又凉。坡下楼房后面,灰黑脸孔的海峡,愧对淡定的蓝天。你呼出的气里有阵积暑,呼吸道灼热,几回吞吐也就清凉畅快了。 起伏的地里长着榕树、龙脑香、圆柏、榄仁、青龙木、鸡油树和苍松,有些青嫩,有些老得像堆石头。你踏着青草寻觅树踪,找寻遗失的森林。 坡顶平地上,有片椭圆的荫影完美无瑕,属于一棵百年的老松。你便走进那片荫凉里,并立刻被他的善意留住,觉得好比回到了自己家园。便踢掉鞋子,让皮肤和草赤诚相对。在这城市里,只这里有一片如此完美无瑕的树荫。 就这样站定好了,何需到处游逛?一个奇想莲花般次第绽开。来到这花草之乡,就该轻松无为,远离俗念。学这身侧老松,遗世而独立。唯其如此,可以体悟森林的精神。 你把城里的坏消息一股脑儿交给了清风,把工作的顾虑,随浊气一起吐出。藏起明天的天灾和昨日的人祸,把时间咀嚼成甜美的滋味。平日风车般转动的双腿,此刻从容地拒绝了妄动的逆风。像一杯浊水放停了,渐渐清澈,辉映着天光。 驰骋的眼神,渐渐回到它隐密的室内,改为柔和淡定的注视,凝在前面一根往下垂伸,到了尾端又往上翘的枝桠最后一丛尖叶上。于是你成为公园里的另一个固定景物。 你想起曾经走过的森林,确认这儿乃是一个古代植物的原乡。大树和他的朋友们,在这里称霸的年代无比悠久,后来埋葬在一个叫城市的怪兽坚硬皮层下。绿荫冉冉遍天涯的苍苍莽林,萎缩成一片小小绿肺,被装扮成人们喜欢的模样,给那呆板的钢骨水泥做别扭的点缀。几株倖存的古木后代,在这里成为摆设。皮肤剥脱黝黑,长着寄生草,挂着藤蔓,尚有旧时原始的慓悍味。 风,清清纯纯不染城市的体臭,从天际来到你右眉上方。不疾不徐,把蕴酿成形的一股生命力递送过来,慰藉你微疼的脑袋,按揉你长丘疹的胸臆,在你缺血的小脚间打着漩涡。似乎被一个意志专程递送来此,为你做这件善事。上一次你去森林的时候,患着感冒,吹了风就好了。后来,你就时常来这里访问、吹风,享受它的医疗。 太阳还不怎么老,天空蓝得很年轻,叶片也绿得十分少年。公园风华正茂,午后的慵懒尚未羼入你底心中,然而游人都已散去。 他们不爱公园了吗,怎的这么早就离开了?有

塞车的原因

我的孩子未满两岁,就爱上各种汽车的图片,说 C 代表车。不久,他身边就围绕着各种玩具车。他说,所有这些车的司机,都是一个叫那迪的孩子。带他上路,他定睛看着路上的车,能说出它们的牌子名称。他的父亲在这方面可逊色多了,迟至小学四年级,才开始接触车。 回想那年代,我常在昏矇的晨光下,提着一个书篮,走半英里乡间路。一路上邀了一两位同学结伴,充耳鸡鸣狗吠和风扫树叶的声音,走进一间马来人浮脚楼没掩上的篱芭内。有辆德士像块冷铁,沉浸在月亮的清辉里,半截车身退入一间破陋的锌板棚内。主人还在屋内,我们擅自打开没有上锁的车门,钻进幽暗的车厢。车内洋溢着人体和座褥的味道,嗅了十分过瘾。清风吹着篱边开花的木槿,低矮的一排,木槿上有鸡在啼。晨月白布般摊开,在浮脚屋旁白净的坪坝上。油成黑色的木板内,隔着一片窗帘,有灯光和人影晃动。 待到窗帘后的人背着一片耀眼的晨光走了出来,车内已挤满了我们一群孩子。马来邻居是村里唯一的司机,见他娴熟地打开后面车厢,把我们的藤篮书包排好,塞满车厢,再用块布抹掉大镜上的露水,口袋上的驾驶牌照一晃,一屁股坐在司机座上,又将驾驶盘猛揩一轮,仪表板上亮出两颗方形的红灯,冷铁块像睡醒的狮子,抖动一下筋骨,呼出几口气,慢慢驶出车房。然后拐弯,迎向原野的清风,碎石在轮下轻轻呼唤。 路旁有片阴凉的胶林,我们熟悉的捡拾橡果和干柴的地方。胶林和道路之间,一道狭长的青草地,露光流转。车子碾着斑驳的树影,不时把一辆徐徐移动的脚车,或满身粘着乌黑胶屎的电单车,抛在后头。四下里十分寂静,林木增添早晨的凉意,从半掩的车窗外吹入车内,在耳边飕飕地叫,吹得耳根麻木,大家也就停止了说话。 空荡荡的路上,久久出现一个车影,渐渐移近,唰的一声擦身而过。路面又归于空荡,车内人多却很安全。 我爱抢一个门边的位子,挤着一小片座位,手搭在车门上,眼睛让风吹成一道缝。车窗下,小草、石子,化成密密麻麻的线条飞驰而去。偶而现出几堆黑色的牛粪,差之毫厘却没被撞上,化成黑线条快速飘过。 树荫尽处,一片低洼平坦的水稻田,晨光清明,雾气缭绕。是谁在水田间激起一圈圈的涟漪?鱼?还是青蛙?我们的行驶可扰乱了你们的清梦?田边有水牛,由一群白鹭陪着,只摇尾巴却不走动,似乎正享受着让白鹭啄掉身上的水蛭。 朝阳落在手臂上,暖暖的,细嫩的手毛迎风抖动。是谁把我们带来到这晨曦的温暖中?我常想,如果我也有一辆车,

误打误撞闯出一箩丰收——记彼岸参加黄埔国际诗人笔会始末

彼岸先生经常出现在新山报馆街,那里的咖啡店是文人荟集的地方,他的身影出现时,总有几个文友在身边,他们从来不缺乏话题。人们早已把美帝忘却的当下,他却有凭有据地,揭露美帝的可憎面目。结论总是:美帝不倒,世界不宁。他又告诉大家,只有中国强大起来,才可以压倒美帝,世界才有希望。那些逢中必反的文化打手,是世界人民的敌人,他跟他们是势不两立的。他只顾畅所欲言,不在乎听众之中,有没有逢中必反派。他又半认真半戏谑地说,在他死后,要将个人所藏十多万册藏书,全部捐给中国郊区一个穷乡,玉成一间图书馆。为振兴华夏国力,尽点绵力。 他的正业以前是记者,现在是翻译,副业是写诗。一意孤行,义无反顾。他不艳羡别人驾车拥楼,只求自己快乐畅融。 40 年来,字斟句酌尽心创作,得诗无数,著作等身。日前精挑细选百余首诗,结集面世。 问其创作之泉源,始知其心中藏着三个祖国。一个是这土生土长,“我爱她她却不爱我”的马来西亚,一个是源源不断输送他文化奶水的北方大地,另一个是本来美丽,却给美帝铁蹄践踏得体无完肤的世界。 他卖了房子后经常出国旅行,神州是他最常去的地方。他爱一个人踽踽独行,不理会稀落的行人,径自走向那插着酒旗的野店。他便是恁地一簑风雨任平生,不肯把脑力全盘消耗在开门七件事上。在这挤迫的地方,他跟“麻木苟活”的人群格格不入,总是不能久呆。他像个现代夸父,追求心中的太阳,被迫似的不断远行。一拐一拐,一副落魄江湖载酒行的颜色,好像非把那点儿卖房子的积存花光不可。 前阵子失踪了,无人知其去向,他却突然自己出现在报馆街的污水沟道旁。仍是一个人踽踽独行,也无风雨也无晴。只是顶上多了几绺霜白,朋友们于是又异口同声,问他去了哪里。 他说他这回误打误撞去了一趟黄埔,参加第 11 届广州国际诗人笔会。他的朋友,新加坡诗人方然,是受邀嘉宾之一,两人乃结伴前往。他不大参加本地的文艺活动,这回却历史性地代表马来西亚,在黄埔出了一个不小的风头。误打误撞闯出一箩丰收。 他的诗集《写给祖国》与他同行,并通过这本集子,跟世界 17 国 100 位诗人欢愉交流。诗集里有他自己画的插图、钢笔书法标题。有诗一首,《蓓蕾》,得欧阳智挥洒成画,李自由书成飘逸潇洒的行草,封面有王洛宾作曲的《写给祖国的情诗》。是哪个祖国呢?他回答:   假如祖国拒绝了我 让痛苦把我捏成一尊 望乡石,碧血长天 叫痴情烧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