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谐在个人

寒山寺一景，李开璇摄

科幻电影里的魔鬼，发出蓝光的眼睛把人一看，那人便全身瘫软，任由他宰割。特异功能者对着一根汤匙猛瞧，汤匙即被拗成弯曲。这些事可否尽信？我们的灵魂既然可以主导着躯体，孕育着变化，可否更进一步，将逆境转为顺境，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看来是有一点根据的，然而不是如上述的神奇。灵魂自然不能把一块石头变为黄金，或凭空给你输送钞票，然而对于自己的身体，它却有绝对的权威。一怒可以伤肝，大喜可以伤心，多思伤脾，悲戚伤肺，惊恐伤肾。一个人要是活得不耐烦了，只须叫他天天光火，世界一定不会留他多久。拿掉这些劳甚子的情绪的冲击，不能说就是健康完胜，然而发病的风险大为减低，健康的指数大为提高，可以从经验获得确认，医生也是这么说的，至于要通过理性逻辑这一关，可就需要一场哲学的革命才能完成。

松静自然，凝神静坐，调身调心调息，沉溺于自然状态的和谐优美中，便有一股舒畅的感觉，叫做“真气”者，在体内攒动，像一根既温柔又有力的指头，在紧绷的穴位内摩挲按压。琼浆从舌下涌出来，腰挺直起来，腹部热起来，手掌厚起来，胃气打嗝出来，屁自己跑出来，皮肤麻麻痒痒的好像在毛毛细雨中；某个部位的肌肉跳动起来，或皮肤下似有虫在爬行；身体变高大了，或又变小了；摇摆晃动肢体、自我拍打也在这纷纭的感觉中出现，呼吸不知不觉变得柔细绵长，情绪便跟着舒畅起来。

你可以指挥自己的身体吐痰、甩手、踢脚、眨眼睛，只须一个念头传达下去，立马就能做到，因果关系给了我们极大的自由。然而你无法叫自己的身体放屁、打嗝、指尖发麻、气血充盈、眼睛发亮、腹部发热。你叫自己放松、入静、恢复自然，但是身体却给你这许多你没要求的动态。这里没有因果关系。然而这些动态都是美好的，是你希望得到却不敢要求的。这是“无为而无所不为”，是一种仁慈。如果一个什么“问题”把你牢牢困住，以致疲惫不堪，情绪低落，气功，或说和谐，就会向你招手。

古人对这个问题想得很多，细致而深入，根据《易经》“一阴一阳谓之道”的原理，认为这是静和动的相互转移而产生的现象。气功师李少波先生说：“动和静即事物运动、对立统一的两个方面，有动就有静，有静也必须有动。静极生动，动极复静。静是动的物质基础，动是静的力量表现。动是绝对的，静是相对的。动属阳，静属阴；阳化气为用，阴成形为体。用离体则无所依附，体无用则块死物。必须动静相育，阴阳互根，体用并存，方是活泼泼一派生机。故《素问。生气通天论》说，‘阴平阳秘，精神乃治；阴阳离决，精气乃绝。’”（李少波：真气运行学，第11章。）

古人没有把动和静简单化为两种对立状态，否则就很难解释，为何人在睡觉的时候是静止的，却没有发生内动？他们没说“动”来自于“静”，而是说当静达到一定的程度，而人依旧保持清醒，躯体便会获得某种能量的驱动，活跃起来。“动”不是指动态，而是指促使这动态发生的能量，这股能量气功学里叫做“气”。气为阳，主动，为人体生命活力的动力。“动”是气在体内运动的外在表现。

“静”也不是单单指静止状态，而是指脏腑、筋骨皮肉这些物质。物质的本性是被动的、静止的，所以“静”是有机体的原本状态。气功学把物质称为“精”。精为阴，为人体生命活动的物质基础。

从今天的新知来看，气就是我们所说的灵魂。古人发现了这么一股能量似乎依附在器官和脏腑，却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它从何而来。他们认为精和气是两个不同的东西，一个是物质的，另一个是非物质的，然而他们是相互依存、矛盾统一的。气的运动赋予人体诸多补益，当出现精神饱满，脸色红润的状态，便是“神”旺了。“神”在气功非指神明，而是气升华到了高阶段的表现。“精神”这个词是指气机的状态，然而今天它有了一个新的范畴，泛指灵性事物。

气功是人在清醒的状态下，发动灵魂的力量的一个方法。进入这个法门的要素是葆有一颗纯洁的心。唯有纯洁了才能从人文社会回到自然，回到和谐。气能够发动多少，胥视纯洁的程度有多少，所以气是相对的。精是没有增减的，它是绝对的。人在理性状态下，灵魂是散漫的，受郁于物质，它的功能不能充分展现出来。气功的锻炼要我们摆脱理性进入感知和体悟，放弃意志对灵魂的驱使，于是它的力量集中起来了，各种气功现象展现出来了。即使没有这些现象，我们也会从精神的好转体会到它的作用。气的功能来自于上天赋予我们的灵魂。

熟睡时肉体也是静止的，为什么没有内动？

须知，练功时人是清醒的，意识基本上是“精神内守”，把灵魂导向体内，但是熟睡时人是没有意识的，灵魂更加自由，完全不受意志的指挥。于是它漫游到精神的世界，给我们带来各种奇怪的梦。

从灵魂的善的本性来看，“多梦”并不是一个病态。中医认为多梦的一种病态，说明这人心肾不交。我们以后会从灵魂的角度来探讨这个问题。

可见灵魂对你的身体的了解，远比你自己的了解多得多。它总是自强不息，要我们力争上游。喜欢高尚是它的本性。练功时如果有一个地方出现疼痛，那个地方必定有内伤淤血。你本来不知道那个地方有问题，现在灵魂替你找出来了。从这些灵魂的表现我们得到一个讯息，在这短短几十年人生中，灵魂是要依靠这副躯体获取它精神的养分的，所以它总是把照顾好躯体作为首要的任务。他不需要你发出命令，就知道自己的任务在哪里，并且很主动很勤快地把工作完成。在你，只需把和谐摆在最前面的位置，这还不容易吗？

大自然，或说环境，总是随时随地准备跟我们合作的，不合作的是我们的躁动。喜欢长久地留在人事里，脱不下责任的衣裳。你既然是个社会人，大自然当然不会收容你。

我们大抵都是“菩提树”，没有几个是“本非树”，“勤拂拭”是免不了的。几分钟的宁静和一把纯洁的鸡毛帚就可以办到，然而这种能力只属于熟悉和谐的人。对于不熟悉的人，惰性可以使灰尘积得很厚，怎么扫也扫不干净。然而干净与否，都是自家的事，别人是管不了的。至于什么法门最好，可没个定论，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吧。祈祷、念经、持咒、静坐、冥想、旅行、散步、阅读都有人在做，老子要我们“复归于婴儿”，好像更难。不管什么方法，只要有效就是好的。最重要是给自己一个提示：我在尘土里呆太久了，应该回家了。

假如你晚上辗转难眠，就说明你没有把和谐视为一个修炼。它在你的脑子里只是一个毫无意义的概念。身体是静下来了，思想却还很活泼，压不下去。熟悉和谐的人，知道从哪里着手，知道把握什么讯号，很快就把它把握住。一旦把握住了和谐，舒服感也就必然现身。这两个是天生一对的。感觉舒服的时候，梦乡还会远吗？

（2024年12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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