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响雷



2008年笑芦与彼岸在新加坡合影

三股激情,唱出一声响雷,翻起几许澎湃。

那是一个需要口号的时代。我首先凭一股激情,喊出了时代的呼声,创作了一首口号诗。想不到这首顺应时代的短诗激起了笑卢的共鸣,由他奋起谱曲,成了可以演唱的诗歌,再由新马左派团体传唱,引起相当的反响。这就是在这种特定的历史条件下不谋而合由三股激情汇合而成的《响雷》。

将近40年了,到底笑卢是何方神圣?寻寻觅觅,踏破铁鞋。

翻开1970年11月20日新加坡出版的左翼双月刊《文艺生活》,心里还激荡不已。就刊登在封底里,那是我写的一首诗,题为《响雷》。笑卢谱曲。成为名副其实的“诗歌”。

许多血气方刚朝气蓬勃的进步青年,适逢风起云涌的年代,能不热火朝天,投身洪炉吗?他们响应时代的号召,纷纷办起刊物来。一时间,《文艺生活》《奔流》《青年文艺》《建设》《激流》《笔端》《星光》《大地》《知识分子》《南涛》《赤道诗刊》《乡城文艺》…相继涌现。史无前例,洋洋大观。《文艺生活》的编辑,现在还记得的只有翁享祝和苏茂安两位,我们也已几十年没见面了。说个寓言,聊表心迹。大旱降临。一处水洼,满挤小鱼,困顿无告,生不如死。此情此景,叫庄子感慨万千。他说:“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相濡以沫何等狼狈,相忘江湖才是高品位大境界啊!江河湖海,浩淼无边,悠游其中,相忘其间,个中三昧,凡夫俗子怎敢想象又怎能理解呢?

曾经向编辑们探听过笑卢的真身,他们都摇头表示不得而知。当时我还以为他们为了保密。现在才知道,浊世难容高洁。他在哪处洞天福地?可谓“神龙见首不见尾”!

写《响雷》之前,浊世早已逼得我走投无路,流浪四方,写了《响雷》,更是无处容身。那个时候,我还在北马。好人遭殃,恶徒猖狂。我终于在1975年身陷囹圄。审判员把我的处女作《响雷》(内收《响雷》这首诗)和《英雄的花儿》往桌子上一摊,便逼问内容详情,历数《响雷》的罪状。诗的副题明明写着纪念11.15,那是1969年马共电台“革命之声”开播的日子。

对我们这些敢于面对血淋淋的现实,敢于蔑视权奸,从不摧眉折腰,决不跪地叩头的铮铮汉子来说,决不感慨时光飞逝年华老去,因为我们坚信,我们追求的理想,共天地同在,与日月争辉。

弹指一挥间,青山不老人已老。但愿我们的激情,胜似江河,长流不息!

今年6月某一天,李四国把我带到笑卢的面前。我们终于不期而遇,相聚在新加坡。我说:“我是彼岸。《响雷》的作者。”我们紧紧握手,相视许久,似曾相识,又不相识。他沉入回忆当中。他终于如梦初醒,破颜畅笑。

地老天荒,恍如隔世啊!

这是拙诗《野店》中的四行:


我只是这异域的一个过客,匆匆

聚散与你,在这陌生的野店朦胧的

黄昏

那北归的雁阵


“北归的雁阵”当然不是实指,而是真理的化身,象征对理想的追求。   

笑卢的真身,已经证实,是林金保。他的年龄与我相差无几。

笑卢是自学成功的民间音乐家,一直在新加坡的客家公会指挥歌咏队。我想起了张寒晖和阿炳。他们也自学成名。张寒晖的抗日歌曲《松花江上》,传唱大江南北,流传东南亚,家喻户晓,唤醒了何止千千万万的爱国者,愤慨而起,阔步向前,激起了一波又一波轰轰烈烈的民族救亡浪潮。阿炳的《二泉映月》,从灵魂的深处,讴歌了生命和理想,赞美了未来和光明;从最高的视野,哀痛旧中国的悲惨,暴露旧社会的黑暗,哭诉人间的不平,诅咒世道的污浊,痛骂人心的险恶,鄙视权贵的不仁。这两首歌曲都是用情感和正义谱写的不朽名篇,可以比美任何世界名曲而有过之无不及。

笑卢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采用的艺名,专为《响雷》谱曲而随意采用;他生平也只为这首诗谱曲,仅此一次。此名此曲,也就成了绝响。他说,他读罢《响雷》,深深感动,引起了他的强烈共鸣。他吟味再三,用简谱把旋律记录了下来,完成谱曲的工作,毫不刻意,不加巧饰。他把稿件寄给《文艺生活》,想不到很快便发表了。他没有留下地址。编辑部对他一无所知。从此他就在这个浊世里隐姓埋名,相忘江湖。


 1970年11月20日《文艺生活》封底内页“诗歌”《响雷》


经过谱曲的《响雷》在《文艺生活》刊出之后,立即在新加坡引起相当的反响,左翼团体开始传唱。革命之声也接着广播这首名副其实的革命“诗歌”。浮想联翩。为了响应时代的号召,我们这些有进步思想有远大抱负的青年,都纷纷投入为真理而战斗到底的洪流里去,义无反顾,一往无前。

笑卢很低调,也很谦逊。他说,为《响雷》谱曲,是有心创作,无意偶成。

我告诉他,我们有的是一腔激情,不泥技巧;豪兴所至,或冲口而出,或下笔成曲。我们都站在真理的一边,永不退缩;我们都披肝沥胆;我们都无愧于天地。我们的作品,谢绝机巧,都有血有肉,配合了战鼓的雷鸣,喊出了群众的心声。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我想起杨慎的名词《临江仙》。《三国演义》就拿这阕千古绝唱当开宗明义的诗篇。此时此刻,吟诵起来,别有一番回味在心头。

蓦然回首。我们都走在一条大道上,曾经患难与共;我们都有共同的方向,北望归雁,无限畅快。我们有时候像蜡烛,燃烧自己,照亮别人。有时候“于无声处听惊雷” ,不胜激动。最值得骄傲的莫过于,我们无怨无悔,向前走,不回头,即使已到风烛残年,还在发挥和贡献我们生命最后的辉煌。 


后记:于无声处

尽管举步艰辛,我们的信念永远那么坚定。
“于无声处听惊雷”:鲁迅写下这个诗句之后不久,中国便解放了,应验了社会发展客观规律的无可抗拒。
马共可歌可泣的事迹肯定很多很多,希望大家共同努力,不断挖掘。
文章独立成篇,因此多处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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