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力之死
北马局中央机关队警卫队副队长艾力（原名李耀光），是肃反运动的其中一名牺牲者。关于他的死，有几个版本的说法，这里收录了一篇艾力的姐姐李秀珍寻找其弟的亲身经历，完整地呈现了具体的情况。对于谁应该对这事件负责，读者读后想必自有体悟。
首先，《国内革命战争时期4》一书第22页谈到艾力之死时，这样说：
“艾力的冤案是一个非常不幸的事例。1970年2月24日，应二区阿凌的请求，领导人阿和带领机关队的艾力等11名干部前往二区协助‘肃反’。二区头头阿凌在骗取其老上司阿和陷入‘处决’陷阱，造成二区队伍笼罩着恐怖气氛后，阿凌得意之余，又设计使到艾力（哨长）在3月21日深夜改变放哨时间，当夜阿凌便乘机拉了队伍叛变分离出去，名为‘阿沙行动’。发现情况突变后，阿和一行人连夜撤回机关队。狡猾的阿凌事后电告北马局，说是艾力放走他们的。较早或与此同时，西部的八支由来电报说，他们的营房受到敌兵进攻，部队只好推进深山，从此与北马局脱联系（实际上是叛逃）。八支的一江又编故事，说是只有来过该营房的艾力（会绘图）及其妻子曾雪贞有能力把八支营房地点暴露给敌人的。北马局当时还被蒙在鼓里（当时阿凌、一江的反党阴谋尚未暴露）。4月2日扣留艾力及其妻子雪贞严审，他俩罪名落定。艾力于4月5日被处决；雪贞因有身孕，待生产后也被处决（婴儿较后由组织上托民运同志交革命群众抚养）。《合艾和平协议》后，马共中央为艾力、雪贞双双平反昭雪，授予烈士荣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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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力 |
上文提到阿凌在电文中告诉北马局，说是艾力放走他们的。这一句有检讨的必要，因为我检查了阿凌从1970年3月22日到4月6日的电文，共8封，并没有提到此事，电文压根儿没有提到艾力，部分电文内容可参考《多数人的暴政》，艾力不是因为张忠民诬陷而遭杀身之祸。
况且，阿苏于4月6日发给阿凌的电报中说，阿和等人“已经克服困难回队”，而艾力在4月5日就已被处决，很有可能如李秀珍所说，是在回程的路上被杀的。如果是阿凌陷害，也要等到阿和等人回到营，看了电文之后才发生这一幕。可见这一说法缺乏根据。
从新兵杨立新的角度来看，艾力的死又有另一番景象，他说：
“使我迷惑不得其解的还有，艾力是一位军事干部，也是党委成员，据同志们介绍，他曾经在中伏时，英勇反包抄敌人，掩护进入火线的同志撤退。为此，他的两根手指都被打断了。
“艾力是领导上非常重用的一位军事干部，他曾经担任警卫队队长，护送各位领导同志出发。这次又担任警卫队队长护送阿和去二区肃反，回来之前，他的妻子已被杀了。接着大约一星期，他也被杀了。这次和他同回的古宁同志，在哨站外就被捕，随后也被杀了。据目睹的同志说，艾力被处决时，刚拉过哨站就被吓死了。从抗日到现在，枪林弹雨几十年，没有被敌人吓倒，却被自己的领导吓死了。可见‘绳子的威力’。”[1]
继而，杨立新提出他的纯洁的疑问：“为什么领导这么重用、表现那么优秀的一个军事干部，却在一夜间又变成敌奸了呢？难道又是阿苏所说的，那些表现好的人都是为了伪装敌奸的真面目吗？”
艾力的姐姐李秀珍，在和平后去和平村寻找他的弟弟，写了一篇文章细说从头，交织着友爱和遗憾，文章如下：
“艾力原名李耀光，从小就有爱国思想，1945年中期，阿罗斯打抗日三团又活跃起来，耀光就积极参加收集抗日同情捐和秘密传播抗日战争的胜利消息。
“日本投降后，耀光参加马来亚新民主少年团阿罗斯打支团宣传队，唱歌演都很活跃。他年轻英俊，活泼多才能，奠定了以后在抗英反殖战争不断的创作很多革命歌曲的基础。
“抗英反殖战争初期，他就参加马来亚民族解放军第8支队，转战于北吉打和北霹雳、泰国南部一带。他作战勇敢机警灵活，10年后左右就被提升为（马）共北马局中央警卫队副队长。他的歌曲歌唱留给战士们很深的印象。
“然而，1969年5月，北马局中央机关开始肃反，1970年2月初，他也含冤被杀害，为什么？
“1989年12月2日，马来亚共产党和泰（王）国政府、马来西亚政府签订和平协议。次年，我多次写信到泰南和平村探听我弟弟耀光的消息，都是石沉大海，没有消息，到吉隆坡找梁希元、找泰南侨友帮忙寻找，都没有结果。一个偶然的机会，知道周美华的弟弟东海是机关队的警卫员，美华寄给她（弟弟）一张耀光的照片，很快得到回信：“照片的人叫艾力，是我们警卫队的队长，不过，在70年初肃反时被杀害了。”我听到这个消息，真是晴天霹雳，悲痛不已。
“1994年美华陪我到泰南了解情况，顺便找耀光的孩子，耀光的妻子雪贞（余桂兰）的哥哥余玉利也在和平协议后去找妹妹，知道妹妹在肃反时被杀害，留下两个外甥，也是东海帮他找到外甥的。我因此很快就知道两个侄儿的下落，他们由梁凤业收养。
“我不懂泰语，来回曼谷和泰南，全靠张忠明（张忠民）接送。在泰南往东海家。美华曾经当过阿焰（马共中委，原名何瑞霭）的通讯员，很快就联系上，通过阿焰带我找到阿和（陈鲁，北马局成员）的家。谈话时，桌上开着录音机。
“我开门见山说明此行是想知道我弟弟被害的情形，你们应该还给艾力清白，给回公道。阿和——他和阿焰、章凌云是肃反领导小组——一点都不认错，振振有词，闪烁暧昧。我很生气，斥问他：‘你们像共产党么？对同志那么残忍，对错误不敢承认！你看中国共产党，有错就干承认，对文化大革命就干否定，真正从行动上拨乱反正。你看中国有跨（垮）吗？没有！而是更大踏步前进了！’
“他们说我牙尖嘴利，他们真是全无悔意，我们也就不欢而散。听梁凤业说，第二天早上，阿焰带了阿武的老婆，拿着录音机出差去了，估计是拿去请示陈平。
“过后，阿和派丽萍的老公自在送一张纸条给我，说艾力的确有两个儿子，并附艾力创作三首歌曲的底稿。
“回国后，我写信去追问，一年多仍石沉大海，杳无音讯。
“约1995年6月初，我又去泰南找他们。因有人托我带东西给贺庆（陈新嵘）的妻子罗雅妹（阿燕）。我跟她谈起艾力的问题，她告诉我，不必找阿焰等人，可找李安东，现在暂时由马共副书记李安东（老谢）负责一般事务，村长是方壮壁。
“我直接找老谢，村长派了老年人照顾他。他听我是艾力的姐姐，很热情招待。听清楚我的来历后，他态度很诚恳，他说这个案牵涉到一些人，需要时间做工作，不可能马上解决，答应最迟在10月1日之前答复，尽量争取早日解决，会用电讯告知。
“果然，同年9月2日晚上9时多，阿焰从泰国挂来电话：“你弟弟的问题已经解决了，领导已经给艾力平反，恢复名誉，追认为烈士。”按客套惯例，我说一声“谢谢”。实际上，应该谢谢的是李安东。主持决定杀死我弟弟的是阿苏，大多战士称他为杀人王。9月8日老谢写信告诉我，决定给艾力平反，年纪老了，漏了追认和赔偿的事。17日才再次来信，补述领导决定给艾力夫妇平反，恢复名誉，确认烈士。又说要派阿成同志把决定通知艾力的大儿子梁文生，发给4万铢抚恤金。不过，后来还是由阿焰和阿和代表北马局在阿焰住家兼办公室，将平反协议书及抚恤金交给艾力大儿子同养父梁凤业，由侄儿的朋友拍下交接的镜头。
“李安东帮我为艾力平反以后，阿焰就将他搬到他的办公室房间居住，不管党务，不见外人，也撤去照顾他的老年人。
“1996年，我和陆彩萍去泰南九村，全靠方壮壁的带领，我们才能再次见到李安东，他还是热情接待我们。次日，方庄壁请吃午饭，参加抗英反殖41年，直到和平协议后才回日本的日本友人田中清明和桥本忠之也在座。
“梁凤业是泰南勿洞人，家中多人参加抗英反殖战争，大女儿在一次战斗中牺牲，大嫂做民运工作，我两个侄儿一出世就由他从村里抱出来，给她嫂嫂抚养，最小的弟弟肃反时被诬为敌奸，由于个性耿直倔强，拒不承认，结果被残忍杀害。一个妹妹和一个姐夫就是机关警卫队队员，因而艾力被枉杀原因基本了解，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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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谢写给李秀珍的第一封信 |
“一、怀疑艾力私通讯息，使张忠明部队及时脱离。
“二、有一对来自中国归来的夫妇古宁（方小浪）和余洁（林德籁）和艾力夫妇隔壁居住，感情很好，无所不谈暗中评议肃反（老革命伍天旺与李安东妻子、林木因不满肃反被处决）。古宁和艾力随阿和去张忠明二区搞肃反，张忠明拉队走后，阿和带队回机关驻地，半路指使老韩把艾力杀害，回机关后再杀古宁。且将余洁拘禁起来，余洁写下遗书后自杀。遗书从来没有公开过。艾力的妻子雪贞，早在艾力被杀之前，就在生育婴儿后3天，就被处决了。艾力还不知道，还托张忠明买补药，想给生产后的妻子调养身体。
“三、机关警卫队队长刘武，文化低，胸怀狭隘，嫉妒心重，在领导面前做了不少小动作，往艾力身上火上添油。
“一些长期和艾力工作相处的战友，普遍都有好评，认为艾力机智勇敢，在茂密丛林中也能正确辨别方向，不会迷路。任职马共北马局警卫队副队长期间，接送外国客人，都是由他负责。领导干部巡视各区队，也是由他陪同，知道很多秘密，所以一受怀疑，就被灭口。
“肃反由章凌云、阿焰、阿和主持，阿焰曾亲自带队到八支督促肃反。1969年底，阿和带领12人的肃反队到二区搞肃反，一到就抓了5个新上队的战士，全部处决，说是敌奸。接着再抓几个新战士，叫他们自己挖好坑，准备再杀，张忠明暗示他们承认是敌奸，结果不杀，扣上‘改造员’的帽子。我认识其中一个是锺广银（丽萍）的弟弟锺水生，现在曼谷。不几天，又捆绑9个新战士，关押起来。二区领导干部经过研究，觉得形势严峻，还会继续恶化的，于是释放被禁战士一起拉队出走。
“事后统计，半年多期间，肃反逮捕500多人，其中杀害了200多人，艾力是其中一个。被肃反人数占战士总数的三分之一。枉杀艾力和两百多战士的罪魁和从凶，应不应受到法律制裁和社会谴责？”
关于逮捕500人杀害200人的说法，似乎是未经证实的数据，当时可能也无数据可查，其他个人感想无疑是真实的感受。根据《国内》一书的纪录，依照阿成的统计和证实，12支和机关队总共有91人被误杀，其中88人得到了平反，另外3人没有获得平反，他们是林锐、阿良和艾平。[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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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谢写给李秀珍的第二封信 |
老谢写给李秀珍的信：
李秀珍同志：
领导机关已在本月2日的会议上复查了1970年令弟艾力同志和令弟妇雪贞的两个案件，认为当时都是根据口供定案，罪证不能成立，都是错案，决定平反，恢复名誉，追认烈士。
领导机关也决定派领导同志阿成同志把上述决定同志令弟夫妇在勿洞的遗孤，并发给抚恤金4万泰铢，同时由我专函通知你。
领导机关也通过我这信对令弟夫妇的不幸致以沉痛的哀悼，向他们的（）以及你和其他家人表示无限的歉意。
此致，
老谢
1995年9月8日
过了几天，老谢又写了一封信给李秀珍，提到追认烈士一事：
李秀珍同志：
本月8日寄上一挂号信，谅已收到。
该信第一段的最后一句“决定予以平反”之后，要增加两句：“恢复名誉，追认烈士。”
连起来是：“决定予以平反，恢复名誉，追认烈士。”
此致
敬礼！
老谢
1995年9月17日
（202212月12日）
读者回馈选：
我曾经当过马共（马列）派最老的抗日军老战士，也是原20连队领导老伯（王力）的电报翻译员。
当年阿和亲自来二区强硬执行内部肃反胡乱杀害无辜队员时，艾力是阿和的警卫队队长。阿和在二区逗留了好长一段时间，1970年3月初，阿和杀了二区五位新战士之后，继续迫害其他多位新战士，並且准备继续杀害这些新战士。
在这一段时间，因为老伯是抗日军老战士，阿和比较放心，並且允许老伯可以单独和艾力来往。
据老伯向我敘述，当年艾力曾经介绍他是如何在部队里执行杀“敌奸”的。（由于手段过于残酷，我不想提及细节）。在二区领导考虑如何才能保全新战士生命，而又不引起火併（互相射杀）的问题上，老伯提出了“阿沙行动”。而这个关键时刻，要如何稳住警卫队，不引起阿和的警惕，艾力就是一个重要人物。
老伯通过和艾力的亲密交往，取得艾力和阿和的信任，1970年3月22日凌晨，二区的“阿沙行动”才得以顺利完成。事后，二区留下书信，说明原委，同时留下粮食，也交代布雷区域。阿和只拿起中间粮食（怕中毒），匆忙撤离二区营地，返回机关队。
根据整个事件前后因果关系，可以推理阿和是牵怒，怪罪艾力。同时，可以为自己推脱责任，维护自己的领导权威。因此，就必须要有一个人出来顶罪。而艾力正是符合条件的唯一一个人，于是，艾力就“顺理成章”的被阿和杀掉了。
当年马共的“内部肃反”，理由和手法是匪夷所思的，因为是不可想象，所以反而有人认为是不可思议或造谣诽谤。
如果没有实物作证，谁会相信西藏在解放前，还有剝人皮的事发生？
因此，随着时间的展延，只要真相被不断的发揭出来，马共历史的某些方面，是会颠覆人们传统上的认知的。（古肖飞）
我原是张忠民的警卫员。按照张忠民日常生活的口述中表明，1970年2月24日阿和到达二区八分部队之前，阿苏已经发送电报告知阿凌，机关队在审讯敌奸的过程，破获了隐藏最深的敌奸艾力的老婆是敌奸，并已经把她扣留，待孩子出生后处决。所以，当艾力抵达二区营地向阿凌要求购买补品给他太太补身子时，阿凌内心感觉非常心痛（当时已经处决了艾力的太太），因为阿凌和艾力同是原八支司令部的警卫队负责人，而且艾力曾经冲向战场掩护过阿和脱离火线，最后并没有得到领导的信任，扣留他的太太也没有告知他一声。
另外，艾力姐姐奋力要求马共中央给艾力平反，老谢宣称事关牵涉面广，需要时间处理。我想大概就是像《国内革命战争时期4》所说的，“艾力通敌放走二区”。这是北马局制造假电报，瞒骗中央领导，罪该万死。而事实跟本就没有这事。
相信阿良和林锐当时有第三者出来要求中央给予平反的话，马共也一定会给予平反，因为当时的处境确实是非常尴尬，为什么犯了如此大的错误，竟然要在家属拿着枪来要人才进行平反呢？（巫振发）
在阿和带领包括艾力去二区前，北马局巳经在内部以'肃反'为名，杀死了百多两百名边区上队的战士，这是为什么下山之后要到边区受害战士各家去赔罪道歉的原因。老谢是高层领导连老婆都保不了而被杀了，艾力只是错误肃反之下牺牲的受害者之一，如果不相信，可到边区还健在的老战士去详细了解就知真相。马共应对过去所做的严重错误路线深刻检讨，不可推开责任，要向中共学习，敢对文化大革命所产生的问题定性为是一场''浩劫''並纠正错误，使中国在吸取教训后大步前进！（蔡亦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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