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染的风采



短篱残菊一枝黄,正是乱山深处。(彼岸摄影)

一场由上而下失去控制的马共内部肃反扩大化行动,从1967年没头没脑地一直闹到 1970 年,误杀了太多无辜的“敌奸”。后来,在70年代,因此分裂出来而另立中央的两个派系,马列派和革命派,又误杀了一些同志,叫战士们更加心寒。

“我们不怕死在敌人的枪口下,亲痛仇快的是,他们被同志误杀了。”目睹这几次肃反的一些下山战士说罢,欲哭无泪。


地也,你不分好歹何为地?

天也,你错勘贤愚枉为天!


中央已经判定,69年的肃反是一个严重的人为错误。

一个惨痛的教训。

一提起这个历史悲剧,负责平反的和平二村的领导阿成就表示“极端痛心”。

“错了!错了!”他说:“当时,部队确实被敌奸渗透,搅得人心皇皇。这是一个非常时期。不过混入的敌奸为数很少。负责和执行肃反任务的北马局领导们受中国文化大革命的极左思潮影响,又违背了‘重证据而不轻信口供’的指导原则,因此在技术上犯了一个严重的错误,就是搞‘逼供信’,以致把肃反扩大化。”

“我们承认错误,同时深深感到忏悔。共产党人隐瞒自己的观点和错误是可耻的,要讲真话,不要讲假话,真正的共产党人不怕承认错误,改正错误。”他说:“人死不能复生。大部分被误杀的同志,我们都已经为他们进行了平反,追认他们为烈士。”

外面谣传,被误杀的有300 多个,甚至500多个。我问他,到底有多少?他告诉我:“没有那么多。是100 多个,已经够多了。”肃反进行期间他在中国。

他进一步透露,在肃反中被处死的主要有两批。12支的一批 75个,其中73 个已经获得平反,特别队的另一批10多个,一个维持原判,其余全部获得平反。北马局在二区和八支扩大化肃反中误杀的10多个,由于技术问题,还未获得平反。

我告诉他,有人怀疑,领导之中,可能有大敌奸,肃反是他们用来“毁党灭军”的一个手段。甚至怀疑,海外中央也有一个头号敌奸。

“他们不可能是敌奸吧?”我企图打开这个疑团。

他斩钉截铁地说:“不是不可能,而是根本不是。”他补充:“我同他们并肩战斗了一辈子,对他们还不够了解吗?他们一生为革命, 出生入死。那些已经逝世的领导,身后一无所有,这还不够证明他们的清白吗?他们犯了错误,可他们也都是好人呀!”

他又说:“北马局的阿苏、阿焰、阿和以及阿石同志受到严厉批评后,都承认犯了肃反扩大化的错误。”

他透露,阿焰患了严重的糖尿病,阿苏也患了末期癌症。他们在《合艾和平协议》谈判上,抱病与对方进行艰苦冗长的谈判,强忍折磨,把痛苦置之度外。

谈判终于获得了成功。阿成说:这里面, 也有“阿苏、阿焰和阿石的一份功劳”。

“此外,他们从十六七岁就开始参加革命, 全心全意,忠心耿耿,鞠躬尽瘁,直到最后一口气,至死不屈,从不后悔…”

阿成说,他实在不忍心对这些长眠九泉的同志多加苛责了。“ 他们的功过,让群众去评定吧!”他说着,强忍着就要夺眶而出的眼泪。

对于马列派的误杀悲剧,友谊一村的领导求真也解释说,他们吸收了北马局肃反扩大化的教训,禁止了由上而下的肃反。当时军心不稳,有些部队为了防止逃兵投敌,先斩后奏,误杀了20多个同志,不是肃奸;他们都已获得平反。

“执行肃反的都是领导。他们思想认识高,斗争经验丰富,为什么也会矫枉过正,甚至手段太过激烈呢?”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我想,那是共产党员“对党无限忠心,对敌人刻骨仇恨”情结的错误体现吧?“一切行动听指挥”嘛。中共也发生过肃反扩大化的悲剧,对此,贺龙说过这样的看法:“原因很复杂;有宗派问题,有路线问题,也有个人品质问题。”

忠心,一旦搞过了头,就可能变成愚忠。

加上中国文化大革命的影响,冲昏了他们的头脑。

然而,地下的冤魂…

想起金马写的题为《吹雪》的散文,感人肺腑。

一个坟墓里,躺着一个也是被误杀的同志。在一个大雪纷飞的早晨,未婚妻来拜祭他。献上一束鲜花之后,她开始吹掉墓碑上的积雪。

毗邻的坟墓前也有一个“我”在为墓碑吹雪。“我”忽然觉察到,一面石板正从背后砸了下来。

要砸死“我”的就是那位吹雪少女。

原来,这个坟墓里躺着的就是在中国文化大革命期间执行肃反误杀她未婚夫的领导,“我”的亡友。

那个少女,想为她的未婚夫报仇,企图把一肚子怨恨发泄在杀夫仇人的朋友“我”身上。 

故事还没有完结。“我”说:“ 我的亡友是一位有着菩萨一般心肠的人。在解放战争中,为了抢救一个弃婴,她曾不惜忍受着七处枪伤的剧痛,把婴儿转移到一个可靠的老乡家里。此后,她一直默默关怀着这个女孩儿的成长,直到她变成美丽的少女。她怎么会忍心夺去一位少女的无辜未婚夫呢?”

文章说,“我”的亡友坚持要跟那些被他误杀的同志埋葬在一个坟场上,是为了向冤魂赎罪,对自己无可饶恕的过错和罪孽深深忏悔。

周恩来曾经对末代皇帝溥仪说过一句意义深长的话:“群众会从历史的角度来原谅你们!”    

对死者来说,一死百了。一切恩恩怨怨,都早已尘归尘,土归土。

而生者呢?悲痛已极,也难怪他们难以忘怀了。


也许我的眼睛再不能睁开,

你是否理解我沉默的情怀?

也许我长眠再不能醒来, 

你是否相信我化做了山脉?


仿佛听到九泉之下的烈士唱起了《血染的风采》。

“青山处处埋忠骨,绿草茵茵守忠魂”。天地悠悠,无仇无恨。

烈士的忠骨,有日月相伴;战士的忠魂,与山川同寿。

遥望环抱山城勿洞的巍巍群山,没有比这个时候更加显得情意深长,风采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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