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录外的谈话

某日，问一名高官，海水侵蚀了柔佛一处海岸，公路塌了一半，十多间屋子被淹，可能被海浪捲走，政府做了些什麽？

他眉头一飞，叫我们不要作记录，他要讲一则故事。我们马上抛下笔，关掉录音机。他说：“当年他任副部长的时候，曾有记者问一位部长同样的问题。部长的答案是这样的：‘他们应该知道，他们住的地方是在海边，海边是低地，自然会淹水，而淹水当然是危险的。知道危险就不应该住在那里。”

大家一阵大笑。一位同行说：“他以为每个人都住在部长的官邸。”

大家又大笑一阵。

这些记录外的谈话，没有官腔，活灵活现，揭露隐私，最教人精神抖擞。这私底下的谈话，只愉悦你的耳朵，严肃的新闻人物的悄悄话，笑一阵之后就让风吹掉，绝不许公诸于世。

如果你当它新闻发表，他们会加以否认，和你翻脸，要你道歉，搞不好给你一封律师信。你违了那个君子之约，乃罪有应得。

我们曾问一位首长，是否对上司的命令唯命是从。外间传说他对自己要的东西不敢坚持，是不是真的。他见我们熟口熟脸，又抖出一番记录外的秘辛，一些我们闻所未闻的东西。原来他这麽伟大，性格如此鲜明，我们怎麽都不知道？

在他们心里，在每则新闻背后，都隐藏着各种off the  record的故事。这堆见不得光的东西，平时冷藏在他们心里也没有什麽价值，唯在党争之类的关键时刻，才一跃龙门身价百倍，成为幕后活动不可少的料子。一个人没有一点儿料子，给人家生吞活剥了都还懵然不知。

记者会是精彩的，却只属于在场的人，而新闻往往并不精彩。我国的新闻人物似乎都受过干训，深谙off the   record这句话的深刻含意，每每能在最适当的时机把它抛出来，让它魅力四散。于是新闻便有了软硬之分。被镂空了重要内容的宣佈，就叫做硬新闻，啃起来犹如啃一条被挤乾了汁的甘蔗。而把幕后谈话也写出来的大概就是软性报导了。儘管小家子气，却偏有许多人喜爱。

路加富茂说：“真正的美德，是（一个人）背地里所做的一切，可以公诸于世。”这句话也可以改为：“真正的美德，是一个人私底下的谈话，和公开的谈话必须一致。”

（2004年1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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