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甲：你到底是从哪个地洞钻出来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乙：朋友，抱歉，我无法闪避你。我踩了煞车器，车也停了，你还是像头野兽那样冲过来。你是从哪个地狱冒出来的？还是怕去不了地狱，这样匆匆忙忙？

甲：你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傢伙，迟不迟，早不早，这个时候跑到我前面来，没看见我在转弯吗？

乙：不要对我讲话这么大声，我是一个垂死的人。（自言自语）唉，这路途如此多灾难，莫不是冥冥中有人要我打消这个行程？

甲：你装什么可怜？好好的一个星期天，被你搞到兴致全无，我要你赔我一个星期天！（自言自语）怎么我最近的日子里充满了波折，不愉快的事情接肿而来？可恶的雨，下得我心中烦得很呢。讨厌的道路，滑溜溜的像在冰块上面。劣等的设计师，制造一部如此名贵的车子，偏偏留一根柱子在这儿档住视线，一转弯就看不见旁边的东西。人生太多遗憾，唯有急时行乐能捉住美好时光。

乙：你滑到河里去好了，干嘛像个疯子横冲直撞？这里有条河，恰巧可以把一辆跑车和一头野兽溺毙。

甲：那又怎样？你让我在路上享受一点儿自由好不好？

乙：我要你睁大眼睛看看，我是谁。

甲：我的眼睛睁得够大了，什么也没看见。倒是看见这儿有两辆车在接吻，像我和安妮的样子，黏在一起，分不开。

乙：你跟我以前的脾气一模一样，讲话的方式也是，连脸上装出来的蛮横表情都没有差异。喂，这儿是双线，你作Ｕ转，是犯法的。

甲：是犯法又怎样？这不过是一场意外。

乙：好家伙，你说，你要怎样？

甲：这不过是一场意外，不要当它是一个赚钱的机会。朋友，一辆像女人的红唇那样漂亮的跑车，给一个寒酸的瘪老头吻到喘不过气来！年轻人的娱乐，每每遇到不识趣的人而变了样。

乙：（看自己的车）唉呀！整个车门凹了进去，何不乾脆一点，在我的头上撞一个大洞，我就无需继续赶路？

甲：朋友，我的车子不也是破了一个大灯？一辆跑车的大灯，你的损失不过是一扇门，一辆老爷货车的门，而且生锈了。

乙：让我抄下你的车牌留念。

甲：抄吧，我可不怕你，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

乙：你闯了祸，却要当作没有一回事吗？我一看到你就想起从前的我，只求自己霎间的快乐，留下痛苦给别人。

甲：好朋友，不要这样咄咄逼人好不好？年青人出来玩玩，闯一点小祸是平常的事。你一把年纪了，心胸还是这么窄，怎么当人家的长辈？

乙：年青人，你这样下去，会继续闯祸的。你越是要掩盖自己，就越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让我给你上一个道德课程。把你的钱包拿出来，给我看看。

甲：（取出钱包，翻了翻）让你看又怎样？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玩什么把戏，但我根本不怕你。让你知道我多有钱也不要紧，反正我不会给你。今天是最穷了，只有一千元，晚上到安妮那里把它花完。但是我讨厌你，你把我的心情搞到像一缸酸醋。

乙：把你的钱全都给我！

甲：全都给你？

乙：全都给我。

甲：不要强迫我，我是有行动自由的。

乙：朋友，把钱给我，然后我送给你一样东西。这是一份很特殊的礼物，你需要一个护身符，长时期地保护着你。

甲：你不是用这么低劣的手段骗一笔钱吧？我都说了，你不要把车祸当作赚钱的机会。

乙：钱？我并没有跟你谈判，也不要你赔偿，我已经决定，不打算修理这辆车。一个月后，它就会烂成一堆废铁。可是我想到你还有很多青春，你的青春对于别人是一个威胁。

甲：你怎么如此爱管人家的閒事？当你心中有一股冲动的时候，难道你要压抑这股动力吗？

乙：即使你不再遇到马路上的麻烦，必会遇上人生的祸事。你如此马马虎虎地对待自己和别人，幸运之神不会老是眷顾着你的。马路上的损失只是表面，灵魂和生命的灾祸才是无法补偿的。快把你所有的钱给我，让我敢快把一个礼物送给你。这个礼物保护你不致于惹上人生的车祸。

甲：好，你把我的钱包拿去，但可不能食言。我并不怕你，一百个你这样的人加来我都不怕。我们不过是做一宗买卖，我把钱给你，你把一个护身符给我。我是不受你欺骗，也不受你威胁的。（把钱包交给乙）

乙：（随手把钱包连同里面的钱丢进路旁的一条河里）钱是一个可怕的诱惑，干嘛把它收在袋子里？我不要钱，但是我必须使你丧失所有的钱，你才能够记得一个教训。

甲：疯子！我的礼物呢？

乙：（缓缓掀开裤管，露出脚上一片红色的疮疤）你看到了？

甲：这是什么？

乙：这是人生路上的一宗车祸留下来的创伤。

甲：天呀，你带着一种什么怪病，在路上四处走动？

乙：爱滋病！你眼面的人是一个爱滋病病人。他以前像你一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顾及他人。但是他是愚蠢的，因为根本不晓得人生有那么多的陷阱和危险。一瞬间的冲动，使到家庭、健康、名誉、金钱，都赔了个精光。今天，他驾着唯一的财产，寻找一片不知名的无人的野林，在地上舖一块草蓆，躺在天地之间，远远地离开亲爱的妻儿和朋友。然后，像一团阳光下的冰淇淋，慢慢地融化在空气里。而这个人在他的前往死亡的路上，却遇到一个被世界得罪了的年青人，兴緻勃勃地跟着他的脚步走。对了，你去深山里找我吧，你会看到这部车子旁有一堆白骨，他拥有的东西之中有一本记事簿，上面记录着你的车子的号码。于是，你就想起今天的邂逅，你如何被一个爱滋病病人骗了一千元。

甲：（后退一步）喂，你答应我的礼物呢？

乙：到你的销金窝里拿吧，笨蛋！那里全是爱滋病，不就是你最好的礼物了吗？

（1999年5月22日，星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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